爱军抓起鞋子,想用草绳绑一绑,刚绑好,叭嗒一声,一半儿又掉落下来,爱军灰了心,把鞋子远远地扔了,干脆打起了赤脚。
这一赤脚,坏事儿了,下午再干活儿时,爱军的脚被一根尖尖利的高梁杆刺得血淋淋的,他也没吱声,学着当地农民的样子,抓了把黄土,随便抹在伤口上,血倒是真的止住了,可是到了晚间收工时,爱军的脚就肿起了老高。
爱军到水渠边悄悄地洗干净了脚,穿好袜子,想着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可是,两天过去了,不但未见好,痛得走路都不利落了,被老师发现。
老师扒开他的袜子,发现伤口已经化了脓,脚面子连带着小腿肚肿得通红发亮。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爱军送到村里赤脚医生那里。
赤脚医生看着那个狰狞的伤口,半天也不敢下手,好容易想起该用双氧水先清理一下,手一抖,半瓶子药洒在爱军的脚上,痛得爱军失声大叫。
最后还是一位学过一点护理知识的老师跟赤脚医生一起,替爱军上好了药,裹好了伤口,送到村长家里去休息。
爱军得了两天休息的日子,半坐半靠在村长家西屋半截土坑上,昏昏沉沉地睡着,自己觉得头上烧了起来,又没有人说,只把滚烫的脸颊贴在坑上,坑面凉凉的,才好受一点。可是脚上的伤却一点没见好,爱军无聊地躺着,迷蒙间,听见院儿里,有人在跟村长婆娘说话,爱军听不太清楚。
下一刻,他的屋子门被人推开了,一个身影站在午后灼亮的阳光里,背着光,也看不清脸。
就只见那个人影快步走上前来,近了时,爱军看着解放那张笑模笑样的脸,新近剪得头发,短得贴着头皮。
爱军闭闭眼,有点儿发蒙。
解放看着心里惦记着的这死孩子见了他居然把眼闭上了,气得叭地一声拍在爱军的脑门儿上:“都大老远地跑来看你了,还跟我置气,煽死你这小王八蛋!”
爱军扭过头去不理他,却有笑意在脸上流淌出来。
真的是解放。
是解放。
解放。
解放揉揉爱军的头发:“光荣负伤了?”
爱军说:“嗯!”
解放搬过爱军的脚,认真地看了半天,咧嘴笑道:“这烂脚,跟猪蹄子似的。”
爱军用没受伤的脚对着解放踢过去,被解放一把抓住。
“要文斗不要武斗。”解放嘻皮笑脸地说:“文斗能触及灵魂,武斗只能触及皮肉。”
爱军笑得咬着牙说:“我不管你的灵魂,我先触及触及你的皮肉吧。”
解放突然收了笑,他的手触到了爱军滚烫的额头。
“起来,”解放说。
“干嘛?才一来就折腾我。”
“我送你去医院。”
爱军有气无力地说:“你当这里是北京哪,最近的县医院也有五十里路。这里的人这点儿小伤没有上医院的。”
解放把爱军搬坐起来:“我背你去。”
爱军把头埋进解放胸口,攀着解放的背,叫道:“我不去,哥,我不去。”
解放愣住了。
小时候,爱军哥长哥短的叫了解放那么许多年,这二年,成长中少年古怪的自尊与倔强,让他有很久都没有再叫过解放哥。
这隔了许久的一声哥,解放心里头珍惜得不知怎么是好,只觉得心肝儿肚腹都作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