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和丽佐见苏云的脸色极度的难看,连忙抢过她手中的报纸一同读了起来,当他们再度从报纸中抬起头来的时候,都沉默了,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以打破这个僵硬的局面,最后还是叔叔开了口:
“云,我知道现在你的心情一定是很震惊、很难过的。我理解你,这一幕就象是当初奥地利被德国并吞,从一个主权国家突然变成一个行省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难以接受。只不过你比我还要感到无奈和痛苦的是——你的爱人竟然还是自己国家宣战的敌战国的军人!
其实就算中国没有对德国宣战,你和他的立场也早就是敌对的了,不是吗?况且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套想的话,那我们不也和你成了敌人了吗?奥地利是德国的大后方,是德国的一个省,就等于是德国的战友,你的祖国对德国宣战不也就是对我们奥地利宣战吗?
所以,就象你当初劝我的一样,就算中国对德国宣战了,也不代表所有的德国人都是你的敌人,只有那些疯狂的、邪恶的纳粹党徒才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敌人!至于那位德国军官的事情,你也不用想太多,只要你认定自己的选择,相信他的为人,就算他是德国人又能如何呢?”
叔叔的这番话掷地有声,而且有条有理,让我原本迷茫的心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原本发闷的胸口突然豁然开朗,是啊,既然认定了他,又何必为此而感到动摇呢?叔叔说的对啊,只有那些挑起战争,推行种族主义的纳粹党徒们才是我们所有爱好和平人们的共同敌人!
丽佐走到我身旁,无言的拥抱了我,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我回她一个坚定的笑容,对叔叔说道:“谢谢您,也谢谢你,丽佐,如果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怎么能支撑下去。一言惊醒梦中人,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来,我们继续吃饭,等会我要吃得饱饱地,然后去看他,我要他知道我相信他!”
探病
坐在去陆军医院的公共汽车上,我看着道路两旁飞逝而过的街景,整理着自己脑海中的思绪。这几天的心情就象荡秋千一样,忽高忽低,时好时坏,而牵引着我感情走向的就全捏在这场战争的发展事态上。今天上午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要不是叔叔那席话让我振聋发聩,可能我还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又怎么会有好的心情去面对沃尔特呢?
下了车,走进医院,径直走到传染病区,想找布维先生,推门进去,房里却没有人。我四下张望了一番,也不在附近,于是随手拦住一个路过的护士小姐问道:“请问您知道布维先生去哪里了吗?”
那个护士小姐上下打量了我好几遍,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去开会了,你要是找他的话,就在办公室里等吧!”说完,扭头就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怪异。我转了转眼珠,反省着自己是不是哪里不礼貌,得罪了她,否则我并不认识她,她为什么对我充满了敌意呢?
这里毕竟是传染病区,我也不敢在没有医生许可的情况下,到处乱走,于是就在他的办公室里等布维先生开完会回来。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半了,应该不会等很久吧。
果然,刚坐下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了说话声,我立刻站起身来,等候医生们推门而入。“呦,你已经来了啊,等了很久了吗?”布维先生第一个走了进来,看见我站在门口,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其他经过我身边的医生只是看了看我,都没有说什么,于是我对布维先生道:“还好,我刚坐下一会儿,您就来了。对了,布维先生,我想去看看沃尔特,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我开会前去看过他的情况,很平稳,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容易累,毕竟没那么快恢复的嘛!”他一边说,一边将我昨天穿过的那些行头从衣柜里拿了出来,笑着说: “苏小姐,这些东西就放在这里,以后我不在时候,你可以穿上这些上去看他,就不用等我这么麻烦了。”
“啊,这样的话,真是太谢谢你了,布维先生,这样打扰你,真不好意思啊!”这位总是笑容满面的医生不但脾气好,而且人也挺细心的,我对沃尔特能在他的手中治疗,也感到相当的安心。
他笑着说:“不用谢,能让那个冷冰冰的家伙这样牵肠挂肚的人,我可不能怠慢啊,要知道他的拳头可是很硬的,我可不想等他病好了,又挨顿痛揍哦!”
我听到他这样说,惊讶的眼睛都睁得老大,怎么,他们之间还打过架吗?看着我惊讶的样子,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挥了挥手道:“哎呀,说漏嘴了,不说了,你快去看他吧,他可正伸长脖子等你呢!”
多有意思的医生,挺大的人了,倒让我觉得他很可爱,真的是和沃尔特完全不同的人呢!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东西,都穿戴好了之后,谢过布维先生,然后就来到了沃尔特的病房门口,探头向里面一望,咦,居然没有护士小姐围着他嘛?!我轻轻地走了进去,走到沃尔特的床前,一看,他闭着眼睛似乎还在休息,我不想吵醒他,就只是坐在他的床前,静静地看着他。
病床上的他呼吸均匀地睡着,面色很安详,原本毫无血色的嘴唇也终于有些红润的感觉,只是由于身体重度缺水造成的干裂还没有恢复。我见床头放着开水壶和医用小药盒,于是我打开药盒找了些医用纱布,蘸了开水壶里的水,弯着腰轻轻地在沃尔特的唇上擦拭着。
直到他的嘴唇被水润得泛出了光亮,那些干裂的唇皮似乎都不再翘起的时候,我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抚了抚他的脸,替他拨去了垂落在眼睛上的一簇头发,正想直起身体的时候,他伸出一直放在被子下的手,握住了我的手,然后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是我吵醒了你吗?感觉怎么样?还好吗?”我对着他微笑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温言道。他摇摇头道:“在你悄悄走进病房的时候,我就醒了,只是想用感觉来确定你的存在!”
我替他将枕头垫高后,闻言做出故做生气的样子道:“好啊,知道我来了,还装蒜,怎么不想看见我吗?”他微微一笑,轻声说:“我生怕是我自己的幻觉,不敢睁眼睛,怕一睁眼,发现你并没有在我身旁,那种感觉会让我很失落的,只有当你用纱布蘸水到我嘴唇上的时候,我才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呀,真傻!我昨天不是说过,今天一定会来看你的吗?现在你就在奥地利,离我那么近,以后我呀,只要学校里一有空,就来看你,好吗?”听他这样一说,我觉得自己心里最柔软的角落都被他给填满了,现在的他脆弱的让我心疼。
“知道吗?昨天你来了之后,我睡了一个很熟、很安心的觉,这是我重回战场后,第一个安安稳稳地觉,不再有那些梦魇,不再有那些已经死去的战友的样子……”他说着,声音变得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