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离开仁寿宫就步履匆匆的赶去了豹房,召集了内阁和兵部一干人等来商讨此事。倭患也不是新鲜问题了,从太祖年间这帮倭人就经常侵犯,后面采取了一些措施渐渐的强了一些,再后来朝廷的头等大事变成蒙古进犯,对此事的关注就下降了。
可这几年倭患越来越严重,此次戚继光继承其父的登州卫指挥佥事来京述职,直接将这些年山东倭患的情况写成奏疏,又写了一份自己思索的应对之法《备倭寇策》递给了兵部,可他的东西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戚继光在京中等待许久都没有得到回音原本是有些低落的,但后来细细思索却觉得自己的这些东西或许根本没有机会让人看到,他不过一届小小的登州指挥佥事别说将他的东西递给圣上,即便在兵部又有几个人会看一眼?
但从小生在将领世家,戚继光自己也有着一肚子的弯弯绕绕,马上就开始分析起京中的情况。现在大明有两处地方不甚太平——沿海和北方。鞑靼瓦刺盘踞在北京城上方,土木堡之变历历在目,英宗曾被瓦刺绑走过,成化年间更是被他们占去了河套,河套被占等同于边防稍有疏忽整个北京城都为他们打开了,是以连续几朝朝廷的布兵重点都放在北方,沿海一带就这样被忽视了。
可事情也并非没有转机,倭患主要集中于辽东、山东、浙江和福建几处,历数现在京中众人,兵部侍郎曾铣是浙江台州人,为官以来历任福建、辽东山东三地;东宫洗马最近才升任吏部侍郎的徐阶曾于福建、浙江两处为官;礼部郎中曹察此前一直在福建为官,别看他只是一介郎中但他是当今皇后娘娘的父亲,皇上的老丈人。此三人是现今唯三既有可能关心倭患一事又能在圣上面前说的上话的人。
戚继光思来想去,此三人中唯有曹察可以一试,这位才进京不久又只是郎中这么个小吏,因为皇上现在在西苑也不上朝,他在礼部根本连接触国家大事的机会都没有。而另外两位曾铣早就是封疆大吏,在京中也手握兵权;徐阶则是太子身边近侍,听说颇得皇上宠幸,他如果将东西递给他们,他们即便关心此事也一定会按表不发,天子近臣同边关将军有关联,他们所有人都要死。
戚继光犹豫了几日留下了自己回去的盘缠,将剩下的钱财全部收在一起带着自己写的东西去了曹府拜访。
曹察知道上官防着自己却也不以为意,一直老老实实的蹲在礼部看一些陈年案卷,这日下班回来就听见门房说有位大人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曹察一时有些闹不清,他才来京中不久,熟人没几个,一般有事找他都是递个帖子等他回复,怎么还有人一直等在他家?
曹察仔细询问听说来人姓戚,听口音不像是京中人士,有些不想见,怕惹了什么麻烦上身,结果还没等他回到自己房中躲起来,就见着有人朝他过来了。
后面还有人在喊:“戚大人,老爷还没回来。”
曹察一看躲不过去了,挥挥手让门房退下,几步迎了上去,见过礼之后客气的问道:“天色已晚,戚大人若是有什么事的话不妨明日再来?”
戚继光心说明日再来还怎么堵你的人啊,拱手表示:“还请曹大人见谅,戚某承袭父亲登州指挥佥事一职,最近进京述职,今日冒昧打扰,实乃有急事相商,还望曹大人能与戚某进屋详谈。”
曹察看这事是磨不过去了,唯有客客气气的请他进了屋。
戚继光并不废话直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
曹察接到手中好好查看了一番,对里面关于倭寇的描述深有同感,一时之间又是愤慨又是忧伤,他于福建为官十几载对倭寇之害深谙于心,因此看到戚继光关于征召“悍民”的提议之后眼睛一亮。
沿海一带因为倭寇肆虐以及经济不发达,向来民风彪悍,私盐私矿屡禁不止,而且从事这类事情的人向来心黑手狠,逼狠了连官员他们都能绑架杀害的,而且因为走私一事他们对当地的地形分布最是了然,若是能征召这些人,一来能够处理非法开采一事,二来若是训练得当,想来会比现在的守卫军得用的多。
除此之外,戚继光还写了许多步兵阵法一类专门针对这些倭寇的东西,看得曹察心潮澎湃,他是知道这封奏疏的价值的。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曹察努力使自己平静的问道:“戚将军不将此奏疏递给兵部,交给曹某是何意?”
戚继光叹了口气:“曹大人,实不相瞒,戚某早在述职之时就将这些东西递往了兵部,可惜没有一点声音,会找上曹大人也实属无奈。戚某知道曹大人在福建多年,想来是知道倭寇厉害的,交与您是希望您能指点一二,眼见倭寇今年越发猖獗,如何能让朝廷给予一些重视。”
曹察明了这位是希望自己将这两封折子往上递呢。可他自己都一直在礼部缩着,怎么会有能力帮他递这东西呢。于是开口:“戚将军,我与您同样挂心此事,但实不相瞒,曹某人微言轻,恕曹某无能为力怕是帮不了戚将军此忙了。”
戚继光当下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木匣朝曹察面前推去:“这是戚某的一点心意,还望曹大人不要嫌弃。”
曹察知道他这是误会了,叹了一口气看也不看那匣子:“戚将军此举万万不可,还望戚将军将这些都带回去。”说罢朝他一拱手:“曹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送将军了。”然后高声喊人送客。
却没想到门房愁眉苦脸的回来了,抱着那个木匣子和两封信。
曹察打开看见里面整整一盒银子,觉得十分难过,这位戚将军年纪不大却一心为国,为此甚至不惜自讨腰包用来敲门。忍不住又拿起了两个信封,从里面掏出了奏疏,仔仔细细的又研读了好几遍,越读越难受,他看得出来这是好东西,可别说他根本无法得见圣颜,便是能见到圣上,凭着他外戚的身份也是不好参与这种军政大事的。
曹察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夜,最终下定了决心,晨钟一敲刚过宵禁,他就拿着东西出了门。
戚继光将东西硬留在曹府十分无赖,光棍的拍拍p股走了人,就留在驿站等消息了,他决定再等一周看看情况,希望曹察不会“无耻”的收了钱却不办事。
曹察确实不无耻,一大清早就赶到了曾铣府上。他和曾铣都是嘉靖八年的进士,在这种当届所有进士都是主考官门生的大环境下,他俩也勉强算的上是师出同门,后来两人都被派到福建当知县,也经常会互通有无。
曾铣是兵部侍郎,不同于曹察只是个郎中,他是每日都要去豹房上班的,所以曹察只得趁着天黑先去他见找人。
曾铣还在睡觉就被下人叫了起来,匆匆穿了衣袍来还不及洗漱就去见了曹察:“明卿这么早过来可是有要事?”
曹察也不废话,直接递上了戚继光交给他的东西:“子重,这是昨日一位登州的小将军去我府上递给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