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些的时候很自然,一点埋怨都没有。
他听了,心里却难过起来,把她揽在怀里,说以后都喝鱼汤吧,我做。
他很少问起她的从前,似乎总是刻意忽略她是一只妖怪的事实,她就是她,一个他偶然遇到却视如珍宝的女子。曾经也有不少姑娘对他有倾慕之意,甚至好几年前来提亲的媒人就踏破了他家的门槛,但是那些出现在他面前的每个姑娘,仅仅就是个姑娘,他对她们每一个都彬彬有礼,对每一个都不动心。
他从没有仔细想过要怎样一个人才能“动”他的心,只是觉得,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便是一个年轻人对于“相爱”的定义。简单到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不过是把一切都交给那颗尚还自由纯粹的心而已。
只是他们都还不曾意识到,时间会过去,青春也会。
在湖边生活的这些年,他每隔些时候便要回铁镜镇去,说父母虽不反对他常年在外游历,但总归还是要回去看看的,每次回去,短则十来天,长则个把月,但他总是精确地估算着时间,在跟她说好的日子之前回来。有一年秋天,他还带着她一道回了铁镜镇,告诉她自己的家就在那里,只是现在暂时还没有到带她回家的时机,容他安排妥当后,再正大光明带她回去。
她远远看着那座陌生的宅子,奇怪地问,为何要带她回去?
这下轮到他惊讶了,难道你不想跟我回去?
她眨了眨眼睛,那是你的家啊。
他哭笑不得,习惯性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以后也是你的家。
她不解。
他认真看了她好一阵子,问道:“我娶你如何?”
秋天的河岸上,一阵悠悠的凉风吹过,一只鸟擦着微澜的水面飞过去,几片金黄的叶子从树梢上飘下来,在空中留下舞蹈般美妙的痕迹。
她看着那双在黑夜白天里看过无数次的眼睛,确定它还是一如既往的诚恳。
“我同意啊!”
他一愣,笑着拉起她的手:“都不矜持一下……”
她仰头看着他映在秋阳里的笑脸:“令舒望,我真高兴。”
这句话就是她此刻全部的心情,她想说出来,一个字都不差地说出来。
他用力抱住她。
在他用尽全力的怀里,她忍不住又问:“真的是我?”
“不然还是谁?”他笑,“我怀里还能有别人?”
“我是妖怪。”她的脸贴着他的心口,“我从未见过哪个人类娶妖怪为妻。而
且,我的寿命跟你的寿命不一样,你老了,我还年轻,你死了,我还在。”
他听着她的絮叨,笑出声来:“所以你现在就嫌弃我了?”
“那倒没有。”她直起身子,轻抚着他的脸,一本正经道,“也没关系,我会有法子让自己看起来跟你一样老的。这样,以后我们一起出去,别人就不会以为我是你的女儿和孙女了。”
哈哈哈,他笑得心口发颤,多有远见又多傻气的计划啊。
可是,这不就是一只妖怪交出了自己未来的样子吗,追随岁月,白头到老。
“我尽量活得久一些。”他摸摸她的头,“不是说有来世吗?下辈子我还来找你,反正你一直在的。”
她点头,把脸更深地埋在他怀里。
谁说秋天只有渐凉的萧瑟,万物成熟结果,不都在这个季节么。命运,终于在这个季节向她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