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失望的是,燕染自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坐著,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
而沈赢秋则清楚地看见郑长吉轻轻地动了一动,慢慢、颓唐地将头别开。
这是郑长吉所有、全部的反应。
心中最後一个角落也发出了宛如碎裂的声响。沈赢秋在这一刻突然完全清醒了。李夕持并没有紧紧抱住,因此他只轻轻一退便离开了他,转向了床榻上的燕染。
“澹台燕染……”
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唤出这个名字,而神色也不再冰冷,“人生还很长,别做一个像我这样失败的人,好自为之。”
说罢,他似乎再没有任何留恋,一振衣袖,利落爽快地快步转身,消失在沈沈的夜色中。
李夕持吃了一惊,正在犹豫著要不要去追,眼前忽然闪过一条人影,竟然比他更迅捷地冲了出去。
那晚之後,郑长吉就再没有回来。李夕持虽然还是不甚了解实情,却也没有向燕染进行询问,反而板著脸依旧叫了几个丫鬟来收拾碗筷,然後自己一声不吭地回了屋。
第二天早上,燕染就听说沈赢秋趁著夜色悄悄地离开了涟亲王府,下落不明。而郑长吉是下午才再度出现在燕染的屋子里,他的神色明显憔悴了,眼睛周围也是一圈青黑。
“昨晚让你见笑了。”
他帮助燕染仰起身子,再取出食盒里的药碗放在桌上,又舀了一勺红糖进去,这虽是已重复过多次的事,动作却明显地不再利索。
“你的手怎麽了?”燕染见他右手缠著绷带,便联想道,“难道是被王爷……”
“没有的事。”郑长吉急忙摇头,继而叹道:“是昨夜路黑,我自己不慎摔了一跤。”
燕染也不去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沈默了一下,却是郑长吉开口又问道:“你……觉得我这个人可恨麽?”
燕染愣了一愣:“怎麽会,若不是你,恐怕我早已经没有命在,我对你只有感激。”
“是麽。”郑长吉回了他一个惨淡的笑,“可我却害了申玉和赢秋,甚至没有勇气向他们承认。甚至明知道赢秋就在府里,也一直不敢和他见面。从头到尾,我都只顾著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他们的心情。”
他一边说著,依旧不忘用左手端著药碗送到燕染面前。
燕染接过药碗,放在嘴边吹了几下,慢慢回忆道:“我曾经误喝过一碗药,那时候孩子还在我肚子里。那碗药粥对我的身体有好处,却可能伤害到孩子。温柔或许也是同样的一把双刃剑。你不忍我自暴自弃,便耐心劝导我、令我振作;你也不忍沈公子伤心,便一直不能鼓起勇气,告诉他真情……”
“我没你说得那麽好……”郑长吉苦笑著打断他,“我只是懦弱、胆小,害怕失去而已。明明不可能属於自己的东西,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拿,是一个比小偷更可恶的人。”
他一边这样回答著,内心的痛苦愈加明显地表现在脸上。
燕染知道这时候不应再继续谈论这桩事,於是一边将药汁饮尽,一边暗暗寻思接下来应该说些什麽。
可他却不知道,其实郑长吉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已经向王爷请辞。明天动身离开京城。”
燕染急问:“你要去哪里?找姬药师还是沈公子?”
这话恰问到了关键处,郑长吉立刻沈吟起来,看来心结依旧未见解开。又或者是两边都难以割舍,以至於无从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