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在这阴暗潮湿的暗室里觑见了正大声诅咒安平王府断子绝孙的张进。
他才惊觉自己不是个气性端容如菩萨般的人物,而是真真切切地为苏氏而伤心恼怒。
他知晓苏氏晕厥的原因,明白她自己的婚姻过的一团乱遭,实是不愿让胞弟也过上这等行将就木般的日子。
她是爱之深、哀之切,一时心头过盛无法自盈,这才晕厥了过去。
徐怀安懂得苏婉宁,便是因他懂得的太多,所以才能感同身受苏氏心里的苦楚。
他从不知晓一个女子活在这世上竟是要经历过这般难以言喻的挣扎与自省。
更不知晓“行差踏错”这四个字是这等的煎磨人心。
陆梦嫣与苏礼一事里里外外都透着可疑。况且事发时玉华公主便立在徐怀安的身侧,瞧着也是副十分诧异的模样。
如此诧异,便愈发让徐怀安起了疑。此事难道还有哪路神仙在背后推波助澜?
思来想去后,徐怀安便悄然地走进了暗室,意欲从张进嘴里问出幕后真凶。
起初张进自然咬死了不愿透露一字一句。徐怀安也曾在刑部待过些时日,对于如何审讯犯人也有自己的手段。
一碗烧的热热的辣椒水,一把削铁如泥的伤口,等割开了张进胸膛处的一块好肉之后,再浇上滚烫的辣椒水,足以让张进痛不欲生。
徐怀安的鹤影孤立在黑漆漆的暗室之中,耳畔回荡着张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惨痛声越是清晰,徐怀安的心也随之往下坠落。
君子的外衣被人撕碎,如今他满心满眼装着的只有想为苏婉宁出恶气的心思。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便索性不管不顾,只凭着自己的心意处事。
“我明白你也是奉命行事。所以我本不想取你的性命,可你若是迟迟不肯说出幕后凶手来。”徐怀安面如冠玉的脸庞里陡然露出几分肃杀之意。
他是真的对张进动了杀心。平日连对奴仆小厮耐心十足,对街边乞儿都温和有礼的徐怀安,张张口却要夺了张进的性命。
“佛口蛇心。”张进忍着胸膛间的剧痛,咒骂了一句:“都说你这梁国公府家的世子是仁善有德的君子,都是狗屁。”
面对徐怀安的严刑逼供,他迟迟不肯透露出玉华公主的一字半句,是因他的妻儿老小亲族性命都攥在公主手里。
他虽是个混不吝,却不愿为了自己的事拖累了家人。
徐怀安笔挺地立在张进跟前,纤薄的修长玉指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经了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便丢开了那泛着银辉的匕首。
“将他捆去刑部。”暗室里漆黑一片,徐怀安终是不愿在此间空耗功夫,也不愿脏了自己的手。
张进的咒骂声仍是不绝于耳,左不过是在说徐怀安多管闲事、或是不配君子之名。后来许是痛意上涌的缘故,从嘴里冒出来的话愈发不堪。
永芦听得气恼不已,瞧着是要上前去抽打几下张进的样子。
徐怀安却淡声制止了他:“不必。”
主仆两人从暗室里往明阔阔的书房走去,随着一缕缕光亮的暖色笼入徐怀安的身躯时,他也终于扯动了嘴角,勾出一抹缥缈的笑意来。
“他说的没错,我不是君子。”
为君子者如何能肖想友人之妻?他既明了自己在意着苏氏、心疼着苏氏、甚至奢想着让她为自己的妻。
起了这般卑劣的心思,他就不可能是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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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悄然地走进了暗室,瞧见了那呈在桌案上的逼供刑具,和叩在刑架上半死不活的张进。
暗室里本是徐怀安静修读书之地,如今却沾染上了这浓厚的血腥之气。
秦氏心里既震颤又失望,立在暗室里愣了许久的神,方才哽咽着与身旁的心腹嬷嬷们说:“你们可曾见过慎之为了个女子如此心事?”
嬷嬷起初嘴角还扬着笑,很是不明白为何秦氏如此震怒?
陆小姐在安平王府里出了不测,世子爷为此而露出几分雷霆震怒来,也在情理之中。
“世子爷在意陆小姐也是人之常情。他们险些就成了一世夫妻,世子爷为此恼怒而发落了这可疑的毛贼也不算什么大事。”嬷嬷如此安慰着秦氏。
秦氏的脸色愈发灰败。若如嬷嬷所说一般,徐怀安是为了陆梦嫣而一反常态到如此地步,她心里自然不会如此失望。
可徐怀安分明是为了苏氏,许湛明媒正娶的妻子苏氏,才疯癫颠地到了此等境地。
秦氏再难抵御心间的哀伤,一时想到梁国公府百年的威势名声,儿子前路坦荡的未来,仿佛都要随着这难以言喻的私情而化为乌有了。
“他……他这是……大逆不道啊。”说完这一番话后,秦氏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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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宁悠悠转醒时,苏老太太与宗氏正守在她的床榻旁,她睁眼觑见熟悉的莲花纹床帐,恍惚间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