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阳殿
王鹦鹉亲手做了一碟桂花糕,那金黄的糕体镶嵌着星星点点的桂花,仿佛把秋日的馨香都凝固其中。
她小心翼翼地将装满桂花糕的食盒放在桌子上,一边整理桌子,一边不时偷眼瞧向殿门,内心忐忑又期待:“阿劭,今日会来显阳殿吗?他若尝到我亲手做的桂花糕,会不会感到一丝惊喜?他会不会明白,这每一颗浸润着桂花蜜香的糕粒,都饱含着我对他的感谢?”
当王鹦鹉正凝神于案头的工作,听到那熟悉而沉稳的脚步声在殿内回荡,她的心不自觉地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抬起眼帘,只见刘休远穿着侍卫的衣服,面容清峻,眼神中透出一股睿智与威严。
就在刘休远走过她身旁的那一刻,王鹦鹉鼓足勇气,面带羞涩却坚定的笑容,轻声道:“阿劭,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桂花糕,谢谢你教我背书。”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揭开食盒的盖子,顿时,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鼻而。
刘休远听见王鹦鹉轻柔的话语还有点不习惯,原来,那个平日里看似粗枝大叶的女孩,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她的这份心意,透过这一盘精心制作的桂花糕传达出来,令他深受感动。
身为皇太子,刘休远确实享用过无数宫廷御厨精心炮制的佳肴美馔,每一道菜品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然而此刻,这盘出自普通宫女之手的桂花糕,却别有一番风味和深意。
桂花糕色泽温润如玉,细腻纹理中镶嵌着金黄的桂花,每一粒花瓣都如同工笔细描般清晰可见,透出淡雅而馥郁的香气,那是秋天的味道,也是家的气息。轻触之下,糕体微微颤动,仿佛承载着一个少女难以言表的柔情蜜意。
刘休远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与欣赏:“原来你也有这般细心的时候。”他的目光深深落王鹦鹉的脸上,凝视着。
王鹦鹉察觉到刘休远并没有吃,反而凝神注视着自己,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探究与思索。她略带羞涩地抚平衣角,她含着一丝俏皮的语气问道:“阿劭,你这样看着我,可是糕点不合胃口吗?还是……难道我在脸上沾了桂花不成?”言语间,她轻轻扬起嘴角,试图打破这份微妙的静谧。她的眼神飘向那盘亲手制作的桂花糕,上面洒落的桂花如同星子点缀在月白之上,透出淡淡的金黄光泽,映衬着她期待而紧张的神情。
王鹦鹉继续说道:“这桂花糕虽不及宫里御膳房厨娘手艺精湛,却是我一片真心诚意所制,快尝尝吧,别让它们凉了,失了原本的香甜。”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刘休远品尝糕点的热切期待,以及对自己技艺的一丝忐忑不安。
刘休远听闻王鹦鹉这番话语,目光从她的脸庞缓缓移到了那盘桂花糕上。他似乎在王鹦鹉的期待中看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真挚与深情,那不仅仅是对食物的心意,更是对他这个人的关怀。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温暖而触动。
刘休远轻轻拿起一块桂花糕,细致地端详着,仿佛能从中看出王鹦鹉精心制作然后,他微微一笑,眼神里闪烁着理解和感动,对着王鹦鹉说:“怎么会不合胃口呢?看着你亲手给我做的糕点,我更觉得它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王鹦鹉听闻刘休远的赞美,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微微低下了头,手中执着一块尚未品尝的桂花糕,轻声细语道:“我只是想让你尝到家的味道,感受到我对你的心意。”
刘休远转头看向王鹦鹉,眼中闪烁着好奇与关切:“鹦鹉,你是怎么入宫当了宫女呢,这样的日子你可习惯吗?”
王鹦鹉听罢,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她微微一顿,坦诚说:“哎,世事难料,阿劭,说起我入宫的事儿,那真是阴差阳错啊!其实呢,我打心底里是不愿意来到这个处处都要讲规矩的鬼地方,一不小心,可能我自己的小命都不保了,那次我看你在显阳殿乱闯,真的吓死了,我才这么对你。”
刘休远深深沉浸在王鹦鹉那满载哀愁与坚韧的诉说中,他凝视着她那双犹如星河般深邃而富有故事的眼睛,仿佛能从中窥见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辛酸往事。他沉稳地回应道:“鹦鹉,你的苦楚我感同身受,宫廷生活确实如同你描绘的那样,规矩多,步步皆需谨慎,一不留神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关于显阳殿那次无心之举,实属我一时冲动所为,未曾料想会给你的生活带来如此大的困扰,我真心向你致歉。”
“没关系的,不过我想我们在显阳殿之中相遇相识,此乃冥冥之中的缘分。”王鹦鹉顿了顿。
王鹦鹉继续向刘休远倾诉道,“都是那个徐大人和那个歹人张阿铁,我被一个歹人张阿铁抢去,被卖给了一个牙婆,那个牙婆见我的相貌清秀,便打起了算盘,将我献给徐大人做歌姬,但是我不喜欢被人摆布、任人观赏的生活。”
“于是,我鼓足勇气设法逃出徐府,幸运的是,阿材哥不顾自身安危,救下了我。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那个曾经陷害我的歹人张阿铁再度因偷鸡摸狗之事被丹阳尹谢大人擒获。他为了求得一线生机,他竟毫不犹豫地告了我和阿材哥。可是由于徐大人是当今主上的亲外甥,权势显赫,谢大人自然不敢轻易得罪。结果,阿材哥因为我被判流放到遥远的南阳郡戍边,而我则被配到宫中的奚官署,成为一个官婢,每天织一匹布,好在得到许姑姑的青睐与庇护,也正是因为她的赏识与垂怜,我才得以从繁重的劳役中解脱出来,最终被送入皇宫。不过皇宫规矩也多,每天还要学写字背书规矩。”
刘休远听闻王鹦鹉讲述的自身遭遇,又联想到徐湛之的种种行为,内心激起了深深的忧虑与无奈。他深知这位表哥凭借阿翁高祖武皇帝和大姑会稽宣长公主的溺爱,在宫中飞扬跋扈,行事无度,甚至与五叔刘义恭一般奢侈放纵。
之前有一次,阿父因徐湛之所犯之事本欲严惩,但其大姑却在宫中搬出了刘家的家法,以亲情为由施压,使得阿父不得不顾全家族颜面而赦免了徐湛之,还升了徐湛之的官。
大姑会稽宣长公主去世后,徐湛之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庇护者,但他的野心并未因此收敛。他与孔范二人联手策划了一场惊天阴谋,企图拥立刘义康以获取更大的权力和地位。然而,在关键时刻,徐湛之却露出了其阴险狡诈的本性,见风使舵,为了保全自己,毫不犹豫地背叛了曾经并肩作战的盟友,转而向阿父投诚告密,阿父现在不知为何对徐湛之相当信任。
刘休远看着王鹦鹉,心中对徐湛之的行径充满了痛心与愤慨,他沉声说:“徐湛之这种背信弃义、朝秦暮楚行为,实乃我所不齿。”
王鹦鹉闻听刘劭直接唤出徐湛之的大名,不禁心生好奇与惊讶,她关切地询问:“阿劭,你莫非是与徐大人有所交集吗?”
刘休远心中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特殊,如果直截了当地承认太子的身份,或许会让王鹦鹉感到不安或惶恐,也会吓到她。于是,他选择以一种平易近人的方式回应道:“嗯,确实有过一些间接接触。想当年我在宫中担任侍卫之时,曾有一次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途径朱雀大街,恰巧遭遇了徐府的一位管家。那位管家行事张扬跋扈,仿佛整条街都是他的私人领地,甚至不顾他人强行挡住了道路。这件事让我有机会了解到徐大人及其家族的一些情况。”
刘休远和王鹦鹉在桂花糕的香气中,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刻,一边深入交谈。当刘休远得知王鹦鹉先是沦为歌姬,后又成为官婢宫女,刘休远深感痛心疾,他知道这样的遭遇对一个弱女子来说是多么艰难。于是他关心地问:“鹦鹉,你的父母呢?他们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他们找不到你,我想他们一定很着急?”
王鹦鹉听到这个问题,手里的动作微微停顿,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回想起已故的双亲,内心不禁涌上一阵酸楚。她轻声回答道:“他们都去世了。”
刘休远听闻此言,立刻表达了歉意,“对不起,我无意勾起你的伤心事,鹦鹉。”他深知失去至亲之痛,就和他当年阿母去世一样,更同情王鹦鹉如今的困境。
王鹦鹉抬起头来,“没关系,人都会有离别的时,王鹦鹉有些好奇问道:“阿劭,认识你这么久,你的父母呢?”刘休远闻此言,心头那团被刻意压制的家庭纷扰犹如湖面的涟漪扩散开来,他的眼神在一瞬间闪过一丝黯然与隐忍。
刘休远微微敛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阿母已经离世好多年了,阿父喜欢的人是他的小妾。”刘休远言语之中,那种家庭关系的错综复杂与自身的孤独感流露无遗。
“在家中的我,有时候感觉比外人还要陌生。我阿姨当着阿父,她是那么温婉贤淑、体贴入微;但她对我的态度就截然不同,冷淡疏离,甚至带有某种微妙的敌意,背后天天和我阿父说我的不是。”
王鹦鹉看着刘休远低落的神情,于是她轻柔地微笑着对刘休远说:“阿劭,你阿母离去固然痛苦,但她的爱会永远陪伴在你的心中,成为你前行的动力。”
“至于你阿父和你阿姨的事情,他们的情感纠葛并不是你的责任,更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你有权利选择去珍惜那些真正关心你、爱护你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亲情不仅仅局限于血缘关系,还有那些愿意与你共度风雨、分享快乐的朋友和伙伴,就比如我和你。”王鹦鹉看了看空盘子,笑着说:“看样子你喜欢吃我做的桂花糕,下次有机会的话,我还给你做,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刘休远听闻王鹦鹉的话,也只有和王鹦鹉在一起,他才会感到一丝丝开心,他放下手中的空盘子,真诚地看着王鹦鹉说:“你的桂花糕确实美味至极,是我吃过的最香甜的一次。
东宫
宫女素儿看刘休远最近,她与同为宫女的好姐妹茗蕊私下交谈。
“茗蕊,我跟你说啊,你有没有现,太子殿下。”素儿皱着眉头,眼中满是担忧,“以往他总是神采奕奕、处事果断,可如今却整日魂不守舍,仿佛心有所困,却又让人猜不透原因所在。”
茗蕊附和着素儿的担忧,言语间透露出同样的忧虑:“确实如此,以往太子殿下无论沐浴更衣,都是由我亲手伺候,他的作息规律我再清楚不过。可近来他连日常起居都变得异常,甚至都不让我们这些宫女贴身伺候。”
她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还从陈公公那里听说,太子最近频繁独自一人前往显阳殿,不知道为何还穿着侍卫的衣服,并且明确要求陈公公不得跟随在侧。要知道,陈公公作为咱们太子的贴身太监。”
陈庆国在远处驻足,目光落在正在低声交谈的素儿和茗蕊身上。作为太子的心腹太监,他对太子近日频繁且带着欢愉心情自显阳殿返回的现象心知肚明,虽然心中已有几分推测,但他深知宫廷之中谨言慎行的重要性。
只见他徐徐走近两位宫女,手中那把白玉拂尘轻柔地扬起,又轻轻落下,在她们肩头拍了拍:“哎呀,这不是我们东宫的素儿娘子和茗蕊娘子吗?瞧你们俩这般热烈讨论,可是有甚要紧事?”
陈庆国话语中的温和却掩饰不住其背后的严肃,他接着道:“这宫闱之内,尤其是涉及太子殿下私密之事,不可随意揣测议论。太子殿下常去显阳殿,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要任务便是恪尽职守,莫要多问、多说。”
素儿和茗蕊闻此言,立刻会意地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也明白陈庆国是在提醒她们要恪尽职守。陈公公微微一笑,语气略带亲切地补充道:“好了,你们二人赶紧忙各自的事去吧。”
就这样,刘休远与王鹦鹉之间建立起了更加深厚的友谊。然而,随着他们关系的加深,刘休远越担忧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会给王鹦鹉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和危险而王鹦鹉则开始觉察到刘休远身上那份乎寻常的气质和复杂的情感世界,但她并未将之与太子的身份联系起来,只是单纯地想要给予他更多的关心与慰藉。
这日在显阳殿,刘休远看见王鹦鹉在练字,刘休远凝视着王鹦鹉呈上的字帖,那上面的笔画犹如狂风中的柳絮,又似孩童初握笔时的随意涂鸦。他心头一紧,继而不禁哑然失笑,内心深处五味杂陈。
王鹦鹉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瞬间瞪得圆溜溜的,带着几分俏皮与委屈地问道:“阿劭,您知道吗?我每次拿起毛笔,手就像被一群小兔子在心里蹦跶一样,会抖个不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