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无限和谐美好的氛围里,却——
“你你、你放开我、我娘子……”
源声瞥去,十二点钟方向,里三层外三层重重围观聚众的市井平民们,把朱雀大街堵了个水泄不通。一来二去的争执声,从漩涡中心飘入我耳==|||试问,熟悉的敦憨话语,不是出自傻福之口,还会是谁?
“不好意思,麻烦让让,让我走几步……”努力拨开人群,我拼了老命朝漩涡中心挤去,无奈于围观行人实在太多,我只得艰难的前行,并扯开嗓门高声唤,“大家让一让,麻烦让我进去——”
在憋闷且拥堵不堪的人群中,我不得已勉强侧过脸,提高音量询问身旁一位神情略微兴奋,一个劲儿往前推挤行进的中年大叔,“这,这位兄台……里头究竟、究竟是怎么了?”
短短的一句问话,我已是被人踩了三次脚背。
“瞧见那个傻大个没?他的马车撞了人,对方正不依不饶要求赔偿。”中年大叔的眼睛都没往我身上瞟,只顾自己看热闹。
“赔多少?”我还想继续往下问,不料,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因为漩涡中心双方争执的持续升温而再度涌聚在一起。此时此刻,本来在体型方面就没有任何优势的我,更加举步维艰。突然,我被斜后方的路人用力一推,跟着脚步不稳,直接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我的手……”疾呼,只因混乱中,某人的脚,不偏不倚正好踩踏在了右手手背。莫大的痛楚袭来,我当下是疼得连眼泪都要飙出来。眼看另一记佛山无影脚又要扫来,下一瞬,我却被人拎着胳膊站起身来。
下一瞬,已是远离混乱中心。来人出手之迅速、解救之及时,让我暗自吃惊。
“谢……”
感激的话,尚未说出口,低沉的男性声线已是近距离在耳畔响起。不恭的话语,揶揄讽刺意味十足,“小辣椒,你三番四次避我不见,我还以为你有要事在身,哪知是沉迷于闹市、流连往返于街头?”
“花、花统领?”惊魂未定地朝来人看去,却发现眼前修身长立的居然是我一直想躲避的瘟神花。焦躁了语气,困囧了神情,为了尽快解救傻福,我只好低下气势请求道,“你来得正好!先帮我一个忙。里头一男一女……呐,瞧见没有,身形不高不壮但面相略有几分呆滞的男人,便是我的村友。他旁边抱着婴孩的女子,更是我的闺中蜜友。你辛苦下,帮我把他们护出来……围观的人实在众多,他们被堵住里头出不来。我估计是来者存心敲诈勒索,兴许会吃亏……”
“许久不见,萧夫人的气色还这么红润,彷佛身上有着用不完的精神气儿。想必万事不由人计较的日子,过于悠闲?”清冷一声笑,倏然岔入的女声,打算了我的嘱咐。
“唷……瞧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前些日子已是一纸休书,被赶出萧府。世上之事就是如此玄妙,害人者终害其身。”
我从来不会惊讶,会和她在最热闹最繁华的朱雀大街狭路相逢,相看互厌。毕竟曾经也不是没有彼此遇见。
然而,令我震惊错愕的是她此刻脖颈上所佩戴的银饰。我没有眼疾,更不会看错,为何这条象征她华贵身份的古朴饰链,却和我当初在青洋村奶奶墓碑下找到、即蒋子谦埋下的银饰……
一模一样?
丧钟(4)
正文丧钟(4)
一模一样?!
“何必用如此慌措不安的眼神盯着我?”一顶宝蓝色的乘轿,因为围观驻足的老百姓把街道去路堵得水泄不通而停住,轿帘随即被掀开,一名身着华服的年轻女子仪态优雅、款款步了出来。
她的穿着打扮,依然得体大方。白色的三重深衣,外面罩着一件以白色为主浅粉色为丝并绣有暗花的夹衫,配上同色系的淡粉褥裙。高高挽起的环髻,插了一个金色的簪子在中间,简单雅致,清爽动人。
倘若没记错,上次见到她,还是我陪着已然过世的上官紫儿,登门造访程玄佑。
“程夫人……”我点点头,算是应声招呼。
她的头发被风轻轻撩起,薄如蝉翼的衣衫也被拂动。轻颔首,她做作地甩过一个眼神,淡漠的笑意挂在嘴角,姣好面容早已没有上次见面的生涩,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自信。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似乎在洋溢着某种妙曼的风情。
她轻启朱唇,“一声程夫人,为何怎么听怎么别扭?”
察觉到乔楚楚与我之间不尴不尬的怪异气氛,花倾城借以查探街道为何被封堵为由,先行一步离开。
待花倾城刚刚离去,乔楚楚唇边的笑靥没了,语气突然变得严厉,“林婉之,你什么时候与统领大人如此熟络?”
没有预兆的问题。
笑笑,我反问,“敢问程夫人,您又从何时开始,与一名身份卑微、不见经传的禁军统领渐行渐近??”方才花倾城和乔楚楚一前一后相继出现在我面前,我本无意将此二人联系起来,但乔楚楚先发制人的问话方式,提点了我,逢事必多留心眼。
“我父亲大人乃堂堂兵部尚书,一两个攀门附贵之徒甘愿为我轿前瞻,何足挂齿?”乔楚楚也很伶牙俐齿。
我没回话,仅仅是目不转睛直视于她,不错过她言谈间眸中透露的任何一抹情绪。
“不过,楚楚真为林姑娘叹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想当初,前呼后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是前往飘起将军府耀武扬威、目无一切的诰命夫人,今时今日却沦落为输光全部的可怜人。有道是,人不报天报。我真为生你养你的父母亲,有你这样的卑鄙下作、□不贞的女儿……甚感可耻。”
她被我盯得有些恼火,对白竟升级到了人参公鸡。
“可耻不可耻,轮不到你来定夺。婉之好心提醒一句,花统领虽然外表堂堂、一表人才,可夫人你毕竟已经出阁……”
顿时,她柳眉竖起,“本夫人的事情,你无权过问。”
多说无益,没有空闲心思与她多做纠缠,我强作平静,“婉之有一事请教程夫人……请问你脖颈上的银饰,从何而来?”
她怔怔神,继而笑靥如花,“我夫君的眼光,从来不差。”
“真是程玄佑所赠?”我颇感怀疑。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乔楚楚依然是笑得堪比桃花灿烂,“林婉之,不论我夫君是否曾与你有过一段陈情旧谊,时至今日,我不想追究更不屑追究。奉劝你,从今往后,他人府中的家事,你少管为妙。”她重重的哼了句,“狗拿耗子。”
并非没有听过冷冰冰的场面话,我还想锲而不舍追问下去,岂料背后几声呼唤,阻隔了我的话语。
应声回望,正是之前困于人潮漩涡中的傻福一家。隔着大老远,湘晴朝我挥挥手,面容略有几分焦急。而花倾城,则是笑眯眯的拍拍傻福肩膀,接过他怀中抱有的婴孩,捏捏娃娃粉嘟嘟嫩嘟嘟的脸蛋儿,不急不慢迈开小步,悠悠闲向我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