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他肃穆的神情,我的脑海中,开始自发地闪现出年少时期最缤纷的往事。默默回想着我曾经感受过的快乐和幸福,我好像又回到了往昔,回到了无所畏忌、不谙世事的时代。
只有我还会记得,那些许几分陌生、却终不曾忘怀的甜美畅念;只有我还会期盼,那张熟悉的面孔正挂着淡淡的微笑,缓缓向我迫近……然且,每当我伸开双臂,试图拥抱足以驱逐全部寒冷与悉数忧虑的温暖时,我总会失落地发现……寂寥,才是我波折人生的唯一写照。
未曾得到,却早已失去。
“如果,从最开始,路已是走错……”黯然地摇了摇头,我的心境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怯弱。”语气,充满了鄙夷。
愣神瞬间,我已是被他扼制着右手手臂,强迫性地拖离原地,往前大步而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语不成句地问出口,“你,你要做什么……”
茫然失措地扭过头去,我望向监斩官。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监斩官面部流露出的神情,居然是异常平静、沉定。之前还是满脸鄙夷的路人们,也诡异般的,极其木讷、极其沉默看着我和他。
周遭,一片寂静。
恐惧,倏然间攫住了我。下意识地,我奋力挣扎,想要摆脱眼前男子的挟制。我害怕,害怕从此以往,我将受制于人。就如同我的父亲,命运掌控在了别人手里。无论日后如何挣扎、反抗,依然是被深深束缚着,动弹不得。
尔为刀俎,我不堪为鱼肉。
“放开我,你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嘶哑着嗓音,我用尽全力,愤怒地吼骂出声。只是,虚脱的身子仿佛真的倦怠了,茫然间地,我不得已踉跄着,步步追随神秘男子的步伐,往停歇在一旁的马匹步行而去。
疲于挣扎的过程中,我忆起了我的父亲。在面对权力威胁时,他也曾摒弃了豁达,不得不迫于生存底线而勉强思索、算计一切。可是到头来,权力却使人心愈加叵测、迷离。无论怎样做,即使是为了自保而委曲求全……最后,还是被对手,被播弄权力、孜孜不倦引以为乐的阴谋家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苦苦争斗的结果,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岁月,难得沉默。
可是,人生,却从未因此而有藉口声称“身不由己”。机缘巧遇般,命运总是这样或那样的,把人卷入一个又一个不能抵挡的漩涡之中。
“你知道么……今天,将是你我二人宿命的转折点。尤其是,对你而言。”双腕,被马缰绳的一端用力勒住。此时此刻,他眼底的笑意更是让我背脊兀地发凉。死亡,在我看来,不像是惩罚更胜过于解脱。但是,他的不期而至,以最蛮横的方式强行中断了我的平静,带来令人深深不安的惶恐、以及动荡。冷漠的笑着,他看着我的眼睛,沉声吐露一句,“你不会如此平淡的……死去。”
“你……”怔怔地看着他,我顿感语塞。
“雁荡山的狼,如果没能置你于死地……”缰绳的另一端,被他不动声色地收紧于马套。他愉悦的笑了,阴霾的神情竟然在此刻豁然有几分开朗。矫健地骑上马背,他居高临下的上下打量着我,以一种极为满意的心态享受着我骤然失措的表情,“或许,我会考虑让你见见……当年,在仓皇错乱的局势下,被家仆送出府的亲生妹妹。”
二妹??!七零八落、混沌纷杂的神智,倏然变得清晰。我惊愕,亦是大感惊喜。舔舔干涸的唇角,我不确定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的父亲,曾是左宰相李哲的座下客。”淡漠地诉说着,他冷淡的看了我最后一眼,旋而背过身去,毫不犹豫的挥起马鞭,“吁——”
马匹,长啸的嘶鸣声,
在这一刻听起来,竟然有了让人心潮澎湃的快慰,以及满满充斥于心底的沉实。
雨水,似乎是稍稍减弱,又好像下得更加滂沱。一滴连着一滴,一串继着一串,无声跌落在了心底,却在悄然间,惹得眼角泛起了温热的薄雾。
好像,此时此刻,我以最狼狈不堪方式的拖行于地面,以最难承受的方式被咯人的石子磨破肌肤之后,亦因为长久以来最不堪承担的巨大伤痛……而悄然流淌下了,脆弱泪水。
卑微,低贱于尘埃里的心,
倏然间,好似守得云开见月明般,不再沉重。只是,唇边的淡淡笑意,却杂糅在了冷风中,无声无息地凝滞。
这个世间,从来不会缺乏圆滑。没有的,只是圆满。
……
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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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说说,究竟出什么事了??倘若一切安康,好歹吱吱声示意。”瑾娘伸出手抚上我的额际,试探性地轻轻揉捏,亦是满脸关切地在我耳畔呢喃道,“即使不愿意说也无妨,至少婉之你先侧过脸来看看我,别一言不发直瞅向窗外。怪吓人……”
瑟缩了身子,我倏地往一旁躲闪开。
停留在前额的指尖,似乎变得更加冰凉,而瑾娘的神色,早已是凝重。明明知道面对她的关切,我应该有所解释,可是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哪一段说起。过去,我已经释怀了的过去,从未像此刻般呈现得异常鲜活与具体。它像是一件正在发生的事情,不,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深重灾难,不断摆布、影响着我眼下所有的心境和情绪。
近西山的夕阳,正散发着最后一份余热。透过车窗间隙而洒落在我身上的几缕光线,惨淡得好似行将就木之人脸上苍白失血的肤色。
我以双臂怀抱着自己,想要紧紧拥住最后一抹关于未来安宁生活的美好憧憬。神情呆滞地,我凝视着窗外落寞的日落斜影,亦静静聆听车轮转动的轱辘声,即使我在心底不断游说劝服着自己疑神疑鬼的思绪,可是,我却越来越觉得疲惫、无助。
默默感受着自己重回长安后的期翼,正一步步丧失着原有的温热感触。我近两个月恬淡平静的婚姻生活点滴,正随着那场梦魇记忆的苏醒,而渐次从我生命中抽离。这个世界上,再次剩下了我,剩下一个执著渴求爱情的孤独女人,与一颗同样执拗并始终耐心守候希望的寂寞心灵。
泪水,不禁潸然而下。为什么,我总是要在历经短暂幸福之后,三番五次遭逢更艰险、更不堪承受的磨难与变故?!
“婉之,你别吓我……”惊讶的,瑾娘手忙脚乱地掏出娟帕为我拭去不断垂落的泪水,“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
“瑾娘,或许……”猝然闭上双眼,我重重的叹息。仓皇不安地离开青洋村,坐在马车上伊始,我就反复回忆、斟酌郎中师傅的每一句话。随着脑海里乡村生活片段的逐渐复苏,以及把所有可疑点的厘清,我愈发肯定、并且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将会陷入到犹如噩梦结局般的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