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他满腔热血,发誓要重夺人类海权,但经过了长时间在海面上与塞壬的战斗,看到了大量的战友牺牲,友军舰艇沉没在冰冷的海水中,他已经变得有些麻木。
棱角分明的铭牌边缘刺痛了王宇的手指,他如触电般收回手,回忆如潮水般褪去。
王宇猛地摇了摇头,自己的精神似乎是因为长时间不休息而有些恍惚了,在这种时候去回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回到舰桥中央,重新拿起平板,但这次使用的是语音记录的功能。
他的嗓音已经因为长时间没喝水而显得十分沙哑。
“这是安纳波利斯号指挥官王宇的第十条语音记录:
“又结束了一场战斗,这是舰队在三十六个小时之内遭遇的第八波塞壬,很不幸,它们的攻击欲望在随着波数的提升而上升,我们虽然解决了这批塞壬舰队,但是自身舰队也损失惨重——准确的说现在已经没有舰队了,目前仍然浮在海面上的仅仅剩下了我所指挥的战舰,其他友军都已经变成了沉入海底的残骸……
“理论上一片海域不可能出现这么多的塞壬战舰,呵,‘理论上’,现在这片海域已经发生了不少理论上不该发生的事情……
“塞壬舰队出现时带来的全频带阻塞干扰现象依旧没有消退,我无法通过无线电将自身的信息传递出去,这现象同样不应该出现,解决了塞壬战舰之后,它们所伴生的各种异像也应该消退,但是这次自从舰队遇到第一波塞壬舰队开始,通讯就一直被干扰,哪怕是战舰与战舰之间的无线电通信也无法进行,我们不得不用老旧的灯语来进行沟通。
“不过有个好消息,友军战舰现在已经尽数沉没,所以我已经不需要考虑和友军沟通了。”
王宇说到这里的时候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苦笑。
或许是因为自己成为了大洋孤舰,也或许是因为他猜到了接下来可以预见的未来。
随后他继续对着录音设备说道:
“根据之前数次作战总结的经验来看,塞壬的下一波舰队将在三个小时后出现,预计主力舰的数量会进一步提升,这片海域的塞壬强度和数量远超目前人类的观察记录,如果我们所遭遇的不是一次特殊现象的话,那么我想塞壬这一群体应该是有了值得警惕的变化。
();() “如果这艘记录着详细战斗数据的安纳波利斯号能够返回港口的话,研究塞壬的科研人员或许能够从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但是……”
王宇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但是战舰在刚才的战斗中被鱼雷击中,动力系统受损,水线以下也吃了两发大口径炮弹,舰体也有破损,目前的最大航速仅仅只能到达二十三节,对于一艘靠着机动吃饭的巡洋舰而言,这个速度已经让我成了塞壬的靶子,所以在下一波塞壬到达之后,估计就是我和这艘战舰的终点了。
“从各种角度来看,现在的情况已经满足了教科书上的‘弃舰标准’,我应该放弃战舰,然后尝试通过暂时不会被塞壬作为主要目标的救生艇苟活下去。
“但我做不到这种事情,就像是任何一名船长都无法抛弃他的船一样,我会选择和这艘战舰一同沉没,这是我作为指挥官的责任。
“我会尽到一名战舰指挥官的全部职责,与塞壬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也会在战舰沉没前把作战记录和这份录音一同放在救生艇中,并希望塞壬不将其摧毁,这样如果有人能够在未来找到这份我留下的信息,或许能够对塞壬舰队所产生的一些新现象有所警惕。
“以上,录音结束。”
王宇放下平板,长出了一口气。
他结束了语音记录,将这记录着舰队作战过程和自己数段语音的平板放入一个便携式的小保险箱,然后将这保险箱放进了战舰侧舷的封闭式救生艇中。
现在,他必须得去休息了。
截至目前为止,他已经有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
刚才那番话他已经是尽全力说的保持逻辑了,现在的他出了那口气,整个人昏沉沉的,脑海中警铃高响,让他必须要立刻休息。
王宇也决定这样做。
虽然按目前的节奏来看,他怎么着都是个死,但王宇可不想在战舰沉没前猝死。
所以,王宇决定将战舰的航速和航向交给战舰上的自动系统进行托管,然后去睡一觉。
至少在下一波塞壬来袭的时候,他还能勉强保持着精力充沛的状态。
接着,他最后一次——至少是他自己觉得的最后一次——看了一眼他已经无比熟悉的战舰作战舰桥,再度伸出手摸在了战舰的金属铭牌上,回想起自己从年幼进入军校接受培训到后来没日没夜的与塞壬进行战斗的人生,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对这艘战舰说道: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变成个女孩子陪在我身边吧。”
随后,他离开舰桥,通过舰内楼梯来到了位于主甲板下层的指挥官房间。
合上坚实的舱门,和衣躺在了不算柔软的床铺上,王宇很快便进入了睡眠。
在他进入睡眠之后不久,雨势突然迅速加大,海面上一时间暴雨倾盆。
密集的雨水伴随着噼啪声响在海面上溅起无数的水花,同时也在战舰表面的凸起处形成了一条条向下倾斜的“水帘”。
但比较有意思的是,风浪并未伴随着暴雨而来,整片海域仅仅能看到被雨点所击打而产生的密集交错的涟漪,但是并未有起伏浪花的存在——或许,如果没有这些被雨点所激起的道道波纹和战舰航行所留下的洁白尾迹,整片海域将会平如明镜。
这无疑是很诡异的一副画面。
举个形象的例子,此时的战舰就像是航行在一片无风的内陆湖泊上,而不是深度超过四千米,在这种暴雨天气下至少也应该风浪翻涌的大洋深处。
如同泼洒一般的暴雨遮挡了视线,在云层下本就昏暗的天色中,整片海域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千米,仿佛战舰所在的这片海域已经被从世界上分割。
战舰的舰影隐没在雨幕之中,就像是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