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梁泊雨好生郁闷:不仅呆,还跟夏天一样是个死心眼儿。都潦倒成这样了还管别人伤不伤天害理?我看着就那么不像好人吗?
“是的话你就不会留下吗?”
“那大人会杀我灭口吧?”
梁泊雨笑了,“说话这么不避讳?难怪考不了功名,官场不适合你。不会的,你要走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强留。”
祝云锦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梁泊雨的眼睛犹豫了片刻,“我留下。”
“你不怕我伤天害理了?”
“大人不像奸佞之人。”
“哈,才认识半天儿,你就看出我不是奸佞之人了?”
“看得出。”祝云锦回答得很坚定。
“那好。”梁泊雨拿出梁峥写的公文,“你就模仿这个笔迹,按照我的意思写封用词讲究点儿的家信。”
“好。”祝云锦开始倒水磨墨。
梁泊雨找到早上看过的书信又看了一遍,“这信是写给我三哥的回信。就说我那天没能赴约,是因为临时有事,实在脱不开身,请他见谅。说我确实去了江浸月,但是很快就离开了。再告诉他原来见他要说的事情现在有了变故,等我回家再跟他细谈。都司没什么事,让他告诉家里人我一切安好。”
说完这些,梁泊雨想了想,“再问一句我夫人怎么样了,是否母子平安。”
觉得没什么遗漏了,梁泊雨轻点了两下头,“嗯,行,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祝云锦展纸提笔,认真书写起来。梁泊雨站在一边,仔细对比着他写出来的字和梁峥写的公文。看了几行之后,觉得两种字迹确实一般无二,梁泊雨觉得可以放心了,于是试探着叫了声“小石头”。本以为余信很可能还在秋庭,未必能在外面。可他话音刚落,余信就“唉”了一声推门出现在梁泊雨的面前了。
“你还真是神出鬼没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服侍夏大人躺下就回来了。见大人房里亮着灯,未敢擅扰,一直在门外等候大人召唤呢。”
“夏大人还好吧。”
“还好,已经睡着了。”
“他没又乱嚷嚷什么吧?”
“嗯……嚷嚷倒是没有。不过……”
“什么?”
“夏大人睡得很不安生,翻来覆去的。”
梁泊雨皱皱眉头:是喝多了难受吧。
祝云锦写完,放下笔,把信交给了梁泊雨。梁泊雨看了一遍,非常满意,拿在手里扇扇干,然后一边叠好装进信封,一边对余信说:“你先找人把这信送回大宁,再在离我这近一些的地方给祝公子安排个住处,他以后就留在都司了。”
余信接过梁泊雨递给他的信,说了声“是”,又看看祝云锦,“公子请随我来吧。”
祝云锦跟着余信走了。梁泊雨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想起今天所遇种种,忍不住暗自调侃:梁峥真是好命,家庭美满,事业有成。身边守着个清秀俊美的夏文敬,外面挂着个风情万种的卞青。没准儿在哪个窄巷胡同犄角旮旯再养着个小蜜。人生若此,夫复何求!梁泊雨,看你自己多可怜。本还以为虽然钱不是正道来的,但总也还算吃穿不愁,风流倜傥。时不常地还能被人当个大款傍傍。可是实际上呢?从小缺爹少娘不说,就一个宝贝弟弟又不省心。现在就更惨了,十年有期徒刑,好不容易出来了,还得再回去,弄不好就得挨枪子儿。钱搭了不少,先被情人出卖,再被抛弃。想潜逃却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好几百年前。四年多没开荤,今天先碰到个投怀送抱的,再来个主动献身的。虽说一个是认错了人,一个是会错了意,可要是想的话,差不离哪个都能顺利拿下。倒好!一个都不能碰不说,还得装他妈的正人君子。梁泊雨啊梁泊雨,你真成了再世柳下惠了!可是梁峥,大好的日子不过,你人在哪儿呢?还是赶紧回来享受你的幸福人生,让我回去继续我的人生悲剧吧!
最后觉得实在是泄气,梁泊雨懒得再收拾什么,就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
早晨一睁开眼睛,梁泊雨还是又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自己已经离开监狱和看守所了。彻底清醒之后,梁泊雨在脑袋里迅速地安排今天要做的事,叫声“小石头”把余信喊了进来。
梁泊雨没去秋庭跟夏天一起吃早饭,而是自己匆匆对付了一口,就带着余信去了都司正堂。在里面呆了大半日,终于在一个靠墙的石屏后面找到了地牢的犯人名册。还真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梁泊雨根本没想到梁峥会把名册放在办公事的地方,他是想来看看有没有那些什么千户百户以及所属的人员的介绍、名单之类的东西。然后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无意中看了一眼座位后面的石屏,感觉像是用玉石雕的,就靠前细看。看的时候便伸手摸了前面又摸后面,这才无意中摸到了犯人名册。外人不能随便进入正堂,而进出此地的官员也都天天看着石屏,没有人会对它感兴趣的。所以梁泊雨觉得梁峥能想到把名册藏在这么个地方,实在是很明智的选择。
找到名册,梁泊雨如获至宝,赶紧抱着它和其它一些他认为有用的东西去了书房。
走到书房门口,梁泊雨对余信说句“别让任何人进来”,就自己推了门进去。
一坐下,他立刻急不可待地翻开了名册。
一个时辰之后,梁泊雨合上手里的本子,一种好奇和惊恐相互掺杂的感觉油然而生。这哪里是犯人名册,分明就是一本写满了梁峥累累罪行的血泪控诉。里面记载的在押犯人里:有除都指挥使司司狱司正常关押的人员以外,私自扣押的军中要犯;有富甲一方的名门大族、地方商贾;有燕王授命捉拿的朝廷耳目;有三品以上的朝中大员……
梁泊雨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呢?因为名册上有记录的人犯少说也有上百。大概是由于人数众多,很多人的在押时间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梁峥怕时间过得太久,自己也记不得关押他们的原因和每个人的详细情况。所以他在每个人犯的后面,不仅标注了他们的姓名、年龄、官职或者从事行当、几时入狱、在什么字号牢房、受过什么刑罚,还详细地记录了他们获罪的原因、哪里人士、家中成员,以及这些人的喜好和弱点。
可即便是这样,梁泊雨却依然没能在名册里找到江贤、刘锦和卫福祥的名字。没有江贤也就罢了,因为听燕王的意思,江贤是没等进地牢就被梁峥给咔嚓了。可是被关了一阵子,还受了刑的两个都指挥同知也没有被记录在册,就不大正常了。这只能让梁泊雨想到:牢中一定还有其它不为人所知的重要人犯。
最后梁泊雨在大概翻了一遍的名册里,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梁峥的二哥和三哥行事诡秘的原因,并得出了两个比较令人担忧的结论:一是梁峥私下里跟北平地界儿几个私兑金银的地下组织都有撇不清的关系,二是梁峥一定有一些重要的事不想让燕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