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盯着他,以标准的跪姿坐下来,一字一顿道:“我姓安,叫安良辰。”
这女人怎么回事?温少轩不由斜眼瞥她,往常误会的她姓人也不少,但是从来不曾见她纠正过,现在……似乎哪里不对劲。
季浩然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敌意,随即笑道:“抱歉,安小姐,是我之前误会了。”
温少轩介绍完毕,自我感觉任务已经完成,便坐在一旁用些茶点冷眼旁观。
季浩然正在斟酌话语时,突听良辰主动问道:“季先生喜欢骑马吗?”
似乎只是平常的一句话,温少轩却挑起了眉毛,“你怎么知道?”
良辰的手放在膝头缓握成拳,用几乎肯定的语气道:“那么季先生也一定喜欢射箭了。”
这下不止温少轩,连季浩然也感到错愕了,在国外时,他经常跟温少轩结伴去赛马,被她知道不足为奇。但是射箭却是自己的隐性嗜好,从不曾在外人跟前表达过,她怎么能用如此笃定的语气说话?
良辰手背暴起条条青筋,眼睛也浮起一层红光,温少轩不经意瞥了眼,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她这幅模样,他曾见过两次,一次是在网络视频中暴打李景明,另一次则是几天前把客户从高楼扔下去。
骑马、射箭……温少轩脑海中迅速划过道亮光,及时拽住起身一半的良辰,转脸同温少轩道:“不好意思,我想起还有重要的事要办,改日再跟你联系。”
良辰内心似乎也正在进行激烈交战,被他揽住后眼神变了又变,肩头微微发抖,却始终咬着下唇一语不发。
季浩然耸了耸肩膀表示理解,虽感疑惑却也没有追问什么。温少轩迅速拉起良辰走了出去,身后的人不顺从也不反抗,像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由着他全力掌控。
待拉着良辰上了车,温少轩才出声问道:“你究竟怎么了?”
良辰垂下头,掐着手心道:“我要杀了他!”
温少轩心中一惊,“你要杀谁?”
“刚才的那个羯族人……当年就是他带兵杀入洛城,屠杀了上万百姓,亲手抓了我和小桃……”
“羯族人早在南梁就已经灭绝了,季浩然只是有四分之一维斯血统而已。”
“不!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温少轩见她已经失去理智,便用手按住她肩膀,低声道:“你怎么认?就凭他爱骑马射箭?就算是现代社会,喜欢这两样的也不少,包括我,在你眼里,我们难道都是羯族人么?”
良辰慢慢镇定下来,冰冷的看着他,“你不相信我的话?”
温少轩迟疑了下,“我不是不相信你,就算他真是当年的羯族人又能怎样?他的人生已经重来过很多次了,如今他只是干干净净的普通人……就像我不再是当年的大将军楚轩一样。你既然可以原谅我,为什么还要拿他去担过去的错呢?”
长久沉默后,良辰眼角泛红,“依你的话,那些在战死中亡死的无辜百姓,还有我的小桃……就这么算了么?”
他怎么能拿楚轩和羯族人比?一个被害者和一个入侵者!温少轩不再是当年的楚轩,杀戮成性的人如今翻身成了贵公子季浩然,只有她还固执的站在原地不变,两千年如一日的守着她的仇恨和执念。
为什么做错事的人得不到惩罚?难道时间真的可以洗刷一切罪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独独将她一个人抛下,就为了让她作残酷历史的见证者?那么正义何在,天地间公理何在?
温少轩本来有许多反驳她的话,到了嘴边却再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想说中华五千年,皇权轮流更替、自然灾害,无辜亡死之人加起来比长城还要长……死便死了,或青史一句,或就此湮灭于世间,没有公道,也不会公道。
洛城之战死亡数十万人,楚轩为守城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妻子也被高高悬挂在城楼上……良辰刻骨铭心的伤心过往,在现代人看来不过轻飘飘一句:哦,原来发生过这样的事啊,我自己是洛城人都没有听说过呢。
良辰所谓的恨,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发神经的表现。现实就像一把刀,待温少轩展示后它会直逼良辰心脏,会让这个才萌生出希望的女人彻底死去。
想到这时,温少轩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抱住她,轻抚她的长发,声音低沉宛如催眠,“良辰,忘了过去吧,把它当成一场噩梦,那些战争中死去的人,说不定都现在都很幸福快乐的活着呢。从现在起开始重新生活,你有我,有妈妈,将来还会有可爱的小桃……”
“小桃?”提起女儿,她眼神方才清明了些,呆呆的贴在他胸口,看起来茫然又无助。
温少轩继续替她筑造未来的美梦,“我们到时买一栋独立的房子,有花园和游泳池,小桃那么聪明,读书也一定很厉害,到时我们让她去孔子书院,读诗经和史记,闲了就带她外出郊游……把她当成我们的小公主一样宠,好不好?”
这些美好到不真实的设想,就像浮光泡沫一样,良辰连想都不敢想。
“良辰,不要去找别人了,我们结婚吧。”温少轩的轻吻像羽毛一样落在她额头上,这是干净纯粹的安抚,并不掺杂任何感情。
他或许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爱一个女人,却知道她是除母亲以外唯一能牵动自己情绪的人。两人一起生活十九年,对彼此习性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他有信心再跟她平和共处五六十年不成问题。
良辰看着他,有些恍然道:“楚……轩?”
“我是温少轩。”
良辰下意识的摇头拒绝,“不,我不能跟你再有什么……”
温少轩抓住她的手,态度冷静道:“长得像楚轩是我没办法控制的事,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跟你一起生出你认识的小桃来。我有车有房,还有自己的事业,赚钱能力也不错。很少喝酒抽烟,保持定期锻炼,所以身体状况也一直很好。生活中我不打女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一个把男人从三楼窗户抛下去的女人,真的是完全不必担心会遭遇家暴。
见良辰还是一脸无措,温少轩便正色继续往下说:“做家务我没问题,我们可以一制,你生理期身体不适可以全部归我。至于婚内性生活,我需求应该不会很频繁,不过你需要的话我也会尽量满足……”
“够了!”良辰尴尬的转过脸,她骨子里还是个传统的女人,光天化日的讨论这种事实在是接受无能。
温少轩是一旦确立目标就努力达成的人,拉着她的手道:“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你觉得对我哪里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回家后列出来,我们可以共同检讨要不要修正……”
这家伙这是在求婚吗?良辰耷拉着眼皮掩饰内心的慌乱,没有花没有戒指,没有电视男主角那种跪下来的虔诚姿态,脸还绷的那么严肃好像是讨债一样……等等,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不是带她来相亲的吗?怎么转脸就变成推销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