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離看不懂,但他能字裡行間感受到蘇愈迫切記錄靈感的興奮和期待,他感覺自己忽然有些理解楊靜了。
作為蘇愈的忠實聽眾,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蘇愈在音樂創作上的才華。蘇愈的未來一定比他父親更加廣闊光明,而在通往那裡的路上,他需要默默支持的家人、需要患難與共的朋友、需要搖旗吶喊的粉絲,卻唯獨不需要一個像定時炸彈一樣的同性愛人。
顧離拉著行李箱走出臥室,楊靜還呆坐在沙發上,他上前對著楊靜深深鞠了一躬,然後留給楊靜一個沉默的背影。
「咔嚓」一聲,蘇愈的家門被從外面緊緊關上,這便是顧離給楊靜的回答。
第16章「你有病啊!」
下午兩點,片場。
五月中旬的靈水鎮已經有些伏天的感覺,空氣里到處漂浮著濕熱的潮氣,氣壓低得讓人胸悶。
「導演,我是走到這裡嗎?」
一名社會青年打扮的演員站定在某處大聲向路風問道。
「對,就是你現在這個位置」,路風微眯著眼盯著自己面前的監視器在調度下一場戲演員的走位,「還是再往左邊挪一點,一會你抬手的時候注意一下鏡頭的位置。」
青年演員連忙答應。
因為顧離的病假,蘇愈的工作強度一下子拉得很滿,a組那邊暫停拍攝,路風便來B組親自監工。
他此刻坐在沈棠打工的小商店收銀台後面,一邊補妝一邊手捧著劇本逐字逐句地繼續揣摩人物心理。
這場戲在整部電影比較靠後的位置,是沈棠少有接觸除衛浩洋和老闆娘以外陌生人物的戲,蘇愈直覺上認為很重要,但因為他手裡的劇本沒有結局,因此對這場戲在劇情中的實際作用了解的並不徹底。
為什麼梁斌想找衛浩洋不直接去,反而要通過沈棠?
他為什麼會知道沈棠和衛浩洋的關係?
最後多給的那一百塊錢究竟代表什麼意思?
蘇愈仔細思考著劇情,牙齒無意識地咬在唇瓣上,形成一塊白色的印記。
「哥?哥!」
蘇愈被助理的聲音嚇了一跳:「啊?怎麼了?」
「喝點水吧?你出了很多汗。」張陳笑著和化妝師示意,把水瓶遞過去。
黃綠色的茶湯,據張陳說是靈水鎮這邊特有的茶葉,有保護嗓子的功效。
「好。」
蘇愈打開蓋子,香氣清撲鼻,只聞一聞便有想要品嘗的念頭。他仰頭灌下幾口,開始的味道有一點苦,但不一會便覺得口腔溢滿了甘甜。
「這茶很好喝,靈水是個好地方」,蘇愈微笑將杯子遞還給張陳。
「啊?啊,對」,張陳結巴著回答,見蘇愈將注意力重集中到劇本上,張陳如蒙大赦般抱著水瓶回到場邊的位置上。
「小蘇老師,唇邊有點水漬」,一張紙巾遞到蘇愈面前,他抬頭看到來的化妝師向他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
是的,他的化妝師又換了,這次是個二十多歲的男性。
蘇愈不知道頻繁給他更換化妝師的原因,但相比上一個不停在他耳邊問問題,這一個顯然體驗好很多。
「謝謝。」蘇愈禮貌回應。
「嘁。」
一聲輕嗤突兀地在耳邊響起。蘇愈抬頭望去,只見扮演社會青年的演員正面帶不屑地看著他。
通過剛才那幾遍走戲,蘇愈已經認出來,對方就是前幾天在顧離樓層電梯口用眼神挑釁自己的人。
沒想到自己和這人居然還有對手戲。
實話實說,這幾輪走戲下來,蘇愈應對地頗為吃力。
他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科班出身,但對方不管是在對角色的理解還是與表現上,明顯比自己要自然流暢。
在國外那幾年,蘇愈一直主修音樂創作,表演課是回國簽約經紀公司後在經紀人的要求下才接觸到的。
在職場上最擊潰人信心的從來不是來自領導的指責,身為員工難免被領導挑出幾處錯誤。
最擊潰信心的是你不得不承認你以為對方嘲諷得毫無道理,真相卻是對方可以在業務上輕而易舉吊打自己。
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怪不得會有那些流言蜚語,連劇組裡跑龍套的演員演技都這麼出色。
蘇愈心裡確實有些慌,他從沒面對過這種境遇,但面上卻不動聲色仰頭直視回去,沒想到對方卻收回了視線,仿佛剛才的挑釁只是蘇愈自己的幻覺。
這兩天原本蘇愈的戲就排得比較滿,揣摩人物背台詞的壓力驟增,偏偏還有一些推不掉的私事侵占了他原本就所剩無幾的休息時間,因此蘇愈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疲憊——
他的親爸爸正在準備國內的巡迴演唱會,這次想搞點花活,有幾代表作的改編還沒拿定主意,前兩天給蘇愈打電話想聽聽他的意見。
蘇愈有苦在心口難開,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來。
蘇愈的父親蘇晉唯,是國內著名搖滾樂隊——瘋子樂隊的吉他手兼主唱,二十歲出道便火爆大江南北。因此要真論起人脈來,顧離怕是也得靠邊站。
蘇愈確信,但凡他稍微透露一絲關於電影的細節,他保證第二天他爸爸恨不能把劇組名單都挖出來送到他面前。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蘇愈回國寧可選擇簽約朋友推薦的經紀公司,也不去他爸爸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