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唯冷著臉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抱起手臂翹起二郎腿絲毫沒有隱藏自己不悅的情緒,悶悶不樂道:
「……也給我多放幾隻蝦。」
錄製工作因為蘇晉唯施展廚藝計劃的夭折而告一段落,導演組的工作人員在得到蘇晉唯同意後只在廚房安裝了幾個攝像頭用來錄製祁澗做飯的片段,然後紛紛落座在客廳吃午飯。
蘇愈從工作室出來覺得小腹一陣脹痛,上午聊得太過投入他喝了很多水,現下精神一放鬆下來尿意明顯,見四下無人蘇愈直接拐進了他爸主臥的衛生間。
在出國前蘇愈經常來蘇晉唯這裡,每次寫了歌都免不了和對方討問,從一開始的單純學習到逐漸提出自己的看法,最後甚至能給蘇晉唯提出很有建設性的提議或是寫出讓他都自愧不如的旋律,蘇愈成長的度讓蘇晉唯嘆為觀止。
後來蘇愈出國留學四年都沒有回來過,直到畢業簽約經紀公司才再次踏入這裡。
置物架上掛著一黑一灰兩條毛巾,洗漱台上也是同樣兩套簡潔硬朗風格的洗漱用具,看起來和諧又違和。
蘇愈曾數次見過這個場景。
以前蘇晉唯總是給蘇愈解釋,這是因為祁澗叔叔臨時住在他家才拿出來的用品。從蘇愈有記憶開始,祁澗叔叔一直是他爸爸的好友和夥伴,基於此蘇愈對爸爸的說辭從沒懷疑過。
此時此刻,蘇愈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一切,腦海中突然滋生一個念頭。
為了求證,他走到蘇晉唯的衣櫃前,手握在把手上緩緩收緊,屏住呼吸拉開了門——
兩種風格迥異的衣服豁然出現在蘇愈眼前,它們被熨燙整齊又混亂地掛在一起,一如多年前他和顧離曾共用過的那個衣櫃。
有些事情已經不言而喻。
小時候看到同學家庭和和美美,蘇愈不是沒有疑惑過自己父母離婚的原因。
早年間楊靜和蘇晉唯的關係非常惡劣,幾乎差到無法同時出現在同一個空間。在蘇愈面前兩人也從來不會提起對方。
尤其是楊靜,每次蘇晉唯來接蘇愈的時候,最先挑起「戰火」的一定是她。一句兩句蘇晉唯也不和她計較,但楊靜在這個時候就像變了個人,蘇晉唯不回應,她就說得更難聽,直至兩個人莫明其妙地大吵一架才肯罷休。
這種場面看得多了蘇愈便也不再期待自己的父母和好,轉而產生的念頭是這樣水火不容的兩個人為什麼會結婚。
眼前莫名浮現出自己剛回國時,楊靜在電視上看到麥麩營銷時候那個讓他記憶深刻的表情——
嫌棄中夾雜著鄙夷,沒有一絲絲掩飾。
許多糾纏在記憶深處多年的疑問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出口,連帶著即便和好後顧離也緘口不提的五年前猝然離開的原因也如同撥雲見霧有跡可循起來。
剛從蘇晉唯主臥出來,蘇愈見到自己走火入魔的經紀人在走廊上鬼鬼祟祟,發現自己後表情先是鬆懈了一瞬然後倏然板起臉迎面朝他走來。
楊振在客廳等了許久也沒見蘇愈的人影,他又不敢直接去問蘇晉唯和祁澗,只好趁人不注意溜上樓自己找,沒想到正被他撞見自家藝人從人家主臥出來的場景。
楊振吊著一顆心四下張望,沒看到節目組放置的攝像頭以後才長舒一口氣,「小祖宗!你怎麼溜達到這裡來了?!」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楊振,蘇愈也是一愣,下意識回答:「……我上廁所。」
楊振被他理所當然的態度震驚,「你跑到蘇晉唯主臥上廁所?!你怎麼不上天呢?!」
突然拔高的嗓門激得蘇愈一哆嗦,腦袋直往肩窩裡縮。
而對面的楊振在上午一波三折的錄製過程中早已積攢了太多不滿,因著蘇愈剛才「無知無畏」的回答再也忍不住脾氣,也顧不上場合是否合適,就站在蘇晉唯家的走廊上堂而皇之地訓起人來:
「你說說你平時看著挺通透的一小孩,怎麼今天這麼糊塗?合著我早晨提醒你的都成耳旁風了是吧?路上睡覺我就不說什麼了,你下車以後竟然直著就去按人家密碼鎖?你想幹嗎?你乾脆讓蘇晉唯直接把密碼告訴你不是更省事?」
——我本來想就知道密碼啊,只不過因為睡迷糊輸錯了而已。
「讓蘇晉唯和祁澗幫你編民謠?你怎麼不讓他給你唱搖籃曲呢?」
——這個他還真唱過。
「還不吃蘇晉唯做的飯?讓祁澗給你多放幾隻蝦?怎麼著?和顧離談個戀愛給你談飄了是吧?我跟你說,今天就算是顧離來了,他也得喜笑顏開地把蘇晉唯做的飯吃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就是我哥交代的原話。
楊振一通輸出細數蘇愈上午「犯的錯誤」。
經紀人正在氣頭上蘇愈不敢當面辯駁,只能一一在心裡回應,同時在心裡盤算著無論如何今天也得找時間和楊振攤牌,不然這一天天的,他自己和楊振的身心健康簡直是雙重受損。
耳邊落入地毯摩擦的細微聲響,一個熟悉的人影自樓梯處走來,蘇愈臉色微微一變,脫口道:
「爸。」
「什么爸!誰是你爸!我才三十一,不帶這麼罵人的!」楊振說的面紅耳赤,明顯還出於上頭狀態,絲毫沒反應過來蘇愈這話有什麼不對勁,還以為是小孩不服管在沖他撒脾氣。
直到一道十分具有辨識度的清朗聲線帶著力道從他背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