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个时候下狠心读个大专出来,现在也不至于有今天。所谓人没有前后眼,如果可以预见未来,是不是可以避免许多的悲剧?
不过谁知道呢?人若能看得见未来,谁还会奋不顾身一头扎进感情里头?一个个全都心如止水,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立地成佛。
既决定了这一回一定考到文凭,微微每晚都会抽一点时间出来复习功课。母亲总专注地盯着她看,微微,她好像又记起她的名字来,你学习啊?这很好。母亲快活地笑起来,又说,这很好。
微微想,她的快乐是因为看到自己学习还是错以为她是那个出色的爱学习有天份的姐姐呢?
微微问阿诚。阿诚也答不上来。每天晚上,她都会开着qq看书,就好像有个人陪着她似的。
你知道吗?微微打字,再后来的后来,我妈想通了,可是又想岔了道了。她一心一意地想自己再生一个孩子。一个新的薇薇。然后她就碰上了我父亲,正好他也想把户口弄到南京来,两个人各怀鬼胎,就有了我。只可惜,我跟那个领养成的小女孩子一样不聪明,甚至有点迟钝,不过这一回,她没有法子退货了。
隔了很久很久,久到微微以为阿诚下线了,那边突然问:你叫什么?纪薇?念薇?
也同样隔了很久,顾微微才答,不,我叫微微。没有草字头的。
那边回复,哦。
微微听见踢拖踢拖的声音,是母亲摸了过来,站在门外头一片黑里,问:“微微你还在学习啊?早点睡。”
微微猛地用拳头捣住嘴巴,哗地流了一脸的泪,混了闷出来的热汗,满面粘粘的。
忽地阿诚又送过来一句话:你是不是在哭?
然后他说:微微,有机会的话,我们见一见。
微微没有答应。
他们接着又聊了几个月,天南地北的。
也聊自己的事,学业,工作,阿诚说他读研二,生物专业,非常非常普通的家庭出来的,家里人供他读书也不易,也不知将来工作好不好找。有一回微微开玩笑似地问起阿诚有没有过女朋友,阿诚也老实地回答,有过,不过分了。那个时候太小了,什么也不懂。
阿诚再提及见面的时候,微微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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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接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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踌躇
顾微微站在约定的小公园门口,看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一刹那完完全全地失去了走上前去的勇气。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叫,离开把离开吧,这样的人,他不是你的,但是手脚却不听使唤。
灵魂高贵,有自知之明,可是怎耐肉身不由自主地不争气,贪图着英俊的眉眼,年轻温暖的身体,奋不顾身的热情,还有,爱的可能。
顾微微磨磨蹭蹭,看着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在小公园门口踱来踱去,掏手机出来看时间,有点不耐烦了。
她想到他在网上聊天时的那种温和体贴,他们之间没有障碍的可称得上融洽的相处,他并没有跟他说过任何带有明显的感情色彩的话,但是一句一句又一句,厚重而又轻飘,叫人一下子飞上了天,在云端似的快乐,一下子又好像放了几百斤重的一颗定心丸在心底似的踏实。
顾微微到底还是走上前去,男孩子看见了她,她觉得他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气飞快地从他的脸上掠过。可是微微还是捕捉到了,她明白自己跟他想象中是一样的,一个寂寞的不美的中年女人,当然,他掩饰得很好,他大方地对她笑,说着你好,请微微去吃茶。
两个人相互交换了真实的姓名和单位,男孩子说,他叫肖季远,本地人,住学校宿舍。
整个过程里顾微微非常地拘谨,说话很小声,想到自己网上聊天时的那点小任性,她惭愧地抬不起头来。
这一次的见面快要结束的时候,肖季远说,下次我请你吃饭吧,你看你哪天方便。
顾微数说:“不用了。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肖季远把手抄在裤袋里说:“为什么呢?我觉得我们挺谈得来的啊,不论是网上还是网下。做个朋友也是好的。”
顾徽徽几乎是仓皇逃走的,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叫她无地自容,回到家之后,她慢慢地平静下来,回想起他的样子,他浓厚乌黑的头发,他异常漂亮的眼睛,薄薄的嘴唇,高而挺拔的身材,他放在桌上修长干净的手。然而更多的,她想起的是在网上他对她说过的话,他们一起度过的许多个夜晚。她后悔这一次的见面,现在她是失击他了。她不得不让自己放弃这个人。她想她还是不要再与肖季远聊天了,她想删除自己的那个q号,或是把肖季远的q号拉黑,终究还是没有舍得。
可是肖季远却好像对微微很放不下,当微微终于又上了qq时,她发现肖季远给她发了很多于留言与很多封邮件。
微微你回来吧,他写道。我觉得我对你充满了愧意。
他说他对她有愧意,让微徽有点奇怪,忍不住便回复道,为什么要说有愧意?
微微只看见那个对话栏上那几个小字:正在输入…。可是很久也不见那输入的内容发过来,微微想他一定是输入了又删除了,又输入了再删除了,像一个深情的人在爱人的门前踌躇徘徊,这么现代的交流方式里头,有这样老派的的韵致,微微抵挡不了。
她静静地等着那边的文字出现。
然后季远在那边说:我觉得好像见面让你很不自在,对不住了。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不自在,见面不过是为了进一步地相互了解一下,我觉得你是—个挺好的女人。温柔细腻,也很善良。
这些句子很得体,但是不知为什么微微的心里有点失望。
过了半个月多,肖季远又约了顾微做出去,说是想请她吃饭。微微去了,去之前稍稍打扮了一下,穿了件新买的浅浅橙色的薄毛衣,配了灰色的齐膝裙子与小短靴。
她在镜前长久地审视自己,她还算是苗条,她记得她的腰部原来极纤细,最宜穿这种薄的毛衣,穿时腰间会有春水一样细微的衣纹。然而现在,或许是因为长年坐着,更或许是因为她的确不再年轻,那种美妙的惹人怜爱的波纹不见了。
母亲看她换了衣服出来,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说:“顾微微,你要出去玩吗?”
“是啊,”微微说,“我去一会儿就回来。”
母亲拉拉微徽的表角,轻声地说:“很漂亮呀!”
隔了这么一段时间再见,微微越发觉得肖季远英俊逼人。微微特意地选了饭馆里的—个小包间,最后的饭钱也是微微付的。她觉得季远这样年轻的孩子,还在念书,他也跟她说过,生物系的学费是有名的高,他家庭条件也不太好,出来消费的话,还是应该自己多负担一下,何况他们并不算是男女朋友。
他们是什么,微微也说不准,她下意识地回避着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