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泽看向那边跟俞菀璇喝酒吃肉东拉西扯的魏承宣道:“阿宣看似顽劣,其实性子果决,比我更适合做世子。”
扬影枫也看过去,微微一笑:“他更喜欢成为瑞亲王那样的人。”
魏承泽的目光又转向了俞菀璇,“那日我问了高朗,你唯一的师妹压根不会武功,她到底是谁?你为何替她遮掩?”
扬影枫淡然地道:“她的师承有些复杂,我不能告诉你,但她的确是将军门中人,她的师父德高望重,她也不是奸邪之辈。”
“她既是将军门中人,为何高朗却不知道?”
“这里涉及了本门里数年前的一些密辛,高朗不知道很正常。若按辈分来算,她与我师父才是一辈。”慧觉大师德高望重天下闻名,若世人知道他有一位俗家女弟子,必定会引来多方的揣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越少人知道这事越好。
话说到这个地步,魏承泽也没有再探究到底的必要了。那厢,俞菀璇和魏承宣用小杯子不过瘾,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瓷碗。大碗喝酒不是闹着玩的,魏二公子没试过这么豪放的喝法,两碗下肚人就肉眼可见地开始摇晃。
魏承泽连忙过去抢过他手里的碗,皱眉道:“怎么喝这么多,别再喝了。”
“那里……那里就多,多了……我,我还能喝三碗。”魏二公子已是脸红脖子粗,说话都开始磕巴了,伸手想去把瓷碗夺回来,却一下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就睡了过去。
魏承泽头疼扶额,俞菀璇看着趴在地上的魏承宣,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道:“他自己说他能千杯不醉的。”
扬影枫慢条斯理地闻了闻坛子里的酒,是陈年的雪花酿,嗤笑道:“他说的千杯不醉仅限于青梅酒那样的淡酒。”
送走了头疼的魏大公子和醉酒的魏二公子,俞菀璇摇了摇黑釉坛子,还有小半的酒,可不能浪费了,她倒了两碗出来,递了一碗给扬影枫,笑道:“师兄,你一直在边关,酒量怎么也得比魏二公子的好吧。”
“自然是比他要好的。”扬影枫接过酒碗与俞菀璇碰了一下,俞菀璇一仰头便干了一碗酒。这般喝法只有军中那些粗犷的汉子才做得来,扬影枫不由侧目,却看到了她如月般皎洁干净的侧颜,些微酒水顺着流畅的下颌滑到洁白的脖颈最后消融在衣襟处,爽朗洒脱与明媚娇艳交织在一起,连月色也仿佛熏染了酒香。
“酒量不错啊。”雪花酿虽是寻常的酒,陈年的雪花酿却是容易醉人的,魏承宣常年混迹酒楼饭馆,酒量其实并不低,几碗下去也扛不住。
俞菀璇缓声道:“我娘是酿酒师,祖上曾在江南开过很出名的酒坊,后来得罪了官府就败落了,到我娘这一代仅剩她一人,外祖为了不让家族的酿酒技艺失传就全部传给了我娘,我从小就在我娘经营的小酒坊里长大,自然酒量就好。”
“你娘没有跟你提过关于你爹的事么?”扬影枫有些不解,毕竟在这个夫纲为尊的朝代,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一个没爹的孩子是很难立足的。
“没提过。”俞菀璇翻动着炙肉,即便她被嘲笑,与邻居孩子打得浑身青紫,娘也没提过一句关于“爹”的事,这事是在娘临死前才说的。“知不知道他是谁也无所谓,这么多年也这样过来了。”
怎么会无所谓?扬影枫看着俞菀璇,她因专注地看着炉火上的炙肉而看不到她眼中的神色。扬影枫却知道幼年失去父母独自成长的艰难,她绝对没有自己所说的那般不在意。扬影枫相对于俞菀璇来说又好上许多,至少在失去了父母之后还有惠景帝的庇护与敬贤皇后的疼爱,后来又有师门依托。俞菀璇一年多以后才遇上慧觉大师,他难以想象一个年幼的孩子在无人庇护的情况下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沉默良久后,扬影枫道:“五日后,阿勒图使臣将返程,我亦会回西北大营,你要去寻墨莲子我们便一路同行。”
“阿勒图使臣就回去了?”俞菀璇正吃着一串炙肉,有些含糊地问道:“不是要联姻么?没听说温珂公主要嫁给谁也没有哪位公主要去和亲啊?”
扬影枫也拿了一串肉放到了炉火上,道:“阿勒图无非是想加强两国关系罢了,不一定非要联姻。”
俞菀璇突然笑得意味深长:“师兄,我怎么听说温珂公主有意要嫁给你呢?”
“你哪听来的消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嘛,你以为朝堂议事就是铁桶一般什么都传不出来吗?”她“嘿嘿”一笑:“朝阳门那边关于你婚事的赌局最近都加上了温珂公主的名字了。”
扬影枫斜睨着她:“你倒是很关心这个赌局。”
“那当然,我现在是最有可能最先得到内幕的人呀。”俞菀璇凑过去道:“看在咱俩是同门又一起打过架的份上,若你以后喜欢上哪家姑娘一定提前告诉我。”
扬影枫看着她清澈的眼眸,良久,忽然轻声道:“若我喜欢一个既和我是同门又和我一起打过架的姑娘呢?”
俞菀璇此时与他离得很近,星光下他的眉眼英朗清润,俞菀璇却被他的那句话震得头脑懵,炙肉上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爆出几个火星,这声音却吓得俞菀璇失手打翻了酒碗……
之后的事俞菀璇貌似不太记得清了,第二日早晨醒来的时候,俞菀璇揉了揉胀的额角,难道昨晚喝醉了么?她只依稀记得她的炙肉还没吃完就匆匆结束了这局,回到来爬上榻就睡了,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竟然梦见她热时双手搂着扬影枫的腰倚在他怀里睡去,猝然惊醒却出了一身汗,再接着睡又接着做梦,她睡了一晚上却像是一晚上都没睡。
最后连扬影枫说的那句时她究竟是不是在做梦都分不清了,陈年雪花酿的后劲真可怕。
接下来的两天,俞菀璇远远见着扬影枫就躲,吃饭、练功时躲不过了也尽量少说话,而扬影枫倒是正常得很,最后俞菀璇得出的结论就是那晚一定是喝醉了做梦来着。
两日的反常让侯府里的下人们都感到不太对劲,严伯还细心地追问过两次她身子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两日之后俞菀璇自我感觉那晚的事是做梦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她悄悄出府办了最后一件事,与寒烟翠道别。寒烟翠已上报官府脱籍,俞菀璇将玉诗楼里的人和房地契一一交给了她。从此帝京朱雀大街玉诗楼的主人就换成了鼎鼎大名的清雅居花魁寒烟翠。
俞菀璇从后院翻墙回到侯府时正好遇见扬影枫从书房出来,不出意外地又训了她一顿,俞菀璇确定那晚的事是梦之后面对扬影枫就淡定了许多。挥了挥手就走,丢下一句:“反正我以后也没机会翻侯府的墙了。”
扬影枫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有些复杂,那晚说出那句话后他其实很后悔。他这辈子注定要守在边关背负一身血腥与刀光剑影,随时会如父亲那般战死沙场,他不想他的妻子每日如他的母亲一般活在惶惶不安当中。若两情相悦夫妻恩爱更是难以承受失去一方的痛苦,他亲眼见过母亲的悲痛欲绝。
他心底里的那个女子是活泼自由的鸟儿,她属于广阔的天地,他不能让她困在侯府,也不能让她承受那样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