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向这一边走来。
爱军看清了来人,他想,他又长高了,这死小子,敢情是想戳破天大去?
他的军装有些旧了,军帽上的红星依然红得象一团火。
突然,那人看见了爱军,他站住了。
他一把扯下军帽,爱军看着那熟悉的宽阔额头。
四年,许解放的脸上完全褪去了少年的稚气,剑眉朗目,大大的咧开的嘴。
解放也打量着爱军,黑了,瘦了,也高了。
解放呵呵地笑,那笑声被闷在胸腹间,挣扎着想要冲出来,却被那突来的充沛的喜悦生生堵住。
两个人隔着有两三步的距离,他们中间是北方蓬勃灿烂的阳光,阳光里飞扬着黄色的尘埃,隔着四年分离的岁月,隔着浓酽的喜悦,象两个人傻孩子似的对望着,笑着,却不敢走近。
突然,解放象火车头那样冲了过来,冲在爱军身上,撞得他站立不稳。
解放也收不住脚,夹带着爱军,一同倒在地上,沿着小土坡一种滚了下去,滚得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解放的笑终于冲出喉咙,响亮而激昂。他心中的快乐,让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他紧紧地搂着爱军,翻滚着,周遭的景物都退成了生命的背景,只有怀里这个人,热的,暖的,实实在在地,分开了那么久,突然回来了,太痛人的感觉,让人牙跟又酸又痒,只想好好地咬这孩子一口。
解放果然就咬了,咬在爱军的肩上,手臂上,爱军动也不动,任他咬去。
终于停下了翻滚,解放使坏地,用力压在爱军身上,爱军还是不动,定定地看着他。
解放笑起来,这么一笑,爱军就觉得,解放是真的来了。
还是那么皮皮地,坏笑着。
记忆中的解放,和面前的解放,重叠起来,生动鲜明,他是爱军心里小小的太阳。
解放又伸手揉爱军的头发,搓他的脸:“喂,傻了吗?真傻了?咬你也不知道让,不疼吗?”
爱军抿着嘴笑。
解放大笑,又用力压下身子去:“臭小子,压扁了你算!”
渐渐地,他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翻身起来,搂了爱军的肩背把他也拉起来坐着,细细地端详他的脸:“死小子,你怎么瘦成这样?”
爱军拍着衣服上的尘土,还是笑:“要你管!有钱难买老来瘦!”
解放扑过去,在爱军的身上一通乱挠:“叫我瞧瞧你哪里老了?这儿?嗯?还是这儿?”
爱军好容易从他的魔罩下挣脱出来,抓着他的肩推开他一点,看着他明亮的笑意满盈的眼睛:“你怎么来了?当了逃兵了?”
解放脱开手,叭地在他头顶上打了一下:“捏死你!我的部队调防到这附近了。在xx。”
爱军惊讶道:“真的?”
看着爱军脸上突然绽放出的孩子一般无垢的笑容,解放心软如水:“是真的。不骗你。以后,我能常来看你了。”
爱军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没信写告告诉我。”
解放搂着他肩说:“我敢说吗?这可是军事秘密,没行动之前都不能说的。”
爱军拉拉解放的衣领:“升官了没?”
解放咧嘴:“小排长。”
爱军的笑容止不住地在脸上流淌:“饿不饿?走了那么远的路。”
“可不是,真不近。得有四十来里地儿。”
“五十多里。”爱军说:“走的腿都抽抽了吧?”
“咱现在是人民解放军,走点儿路怕什么?我们拉练,都是十几公里地那么走。”
爱军笑着臭他:“难怪你现在,壮实得牛似的。”
他在地上跪坐起来:“回我窑洞里去。我做饭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