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又气又笑地在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脱下自己的棉袍:“刚刚还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这会儿便又牙尖嘴利起来!”
白夏却没有接他递过来的衣服,而是转身对着已然当头的旭日张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这说明,我的心里非常阳光。有什么不高兴不痛快的事情,一转眼便忘了。”
站在侧后方的林南凝眸看着她泪痕犹在的笑颜,眸中闪过一丝痛色,低低一叹:“若真是这样,该有多好……”
“什么?”白夏没听清,转头询问。
林南笑了笑,抖开袍子不由分说将她裹上:“这几天病号已经够多的了,可千万不能再倒了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
话一出口,后悔不迭。
果然,白夏虽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却立马想起了什么似的飘身跃下,留下一句直戳某人心窝子的话:“他这会儿差不多该醒了,我得赶紧回去瞧瞧。”
林南欲哭无泪,恨不能大耳刮抽自己。让你嘴贱,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此处本就距萧宅不远,林南后悔完了追上白夏时,远远看到那朱红的大门正徐徐打开,现出一个淡紫色的身影。
白夏的脚步先是一停,旋即加快,继而飞奔:“诤言!”
那人一顿,偏首望来:“夏夏?”声音略显讶异。
“你怎么出来了?烧还没完全退下呢,若是再吹了风受了寒岂不又要昏睡好些天?”白夏一叠声的嗔怪着跑到其身边,一见那惨白若纸的面色以及额间隐有的虚汗顿时秀眉紧皱:“简直是在胡闹,哪里有人这样不爱惜自己的?!”
萧疏刚想说什么,视线一转,落在紧随其后的林南身上,于是便先抱拳施礼:“殿下的病,看来已是大好了。”
“承蒙侯爷还惦记着,只可惜,我虽已无恙,侯爷却又贵体违和,不知是不是我的病全跑到你的身上去了呢?”林南笑哈哈的随便一拱手:“刚刚纯属玩笑话,侯爷莫要当真。听说你身体不适,特来探望。不过现在看来,倒也没什么大碍。”
“本就只是偶感风寒,何值一提?”萧疏的目光掠过白夏身上所披的锦袍,语声淡然含笑:“但也多亏有人悉心照料,否则必不能恢复得这样快这样好。”
林南咬了咬牙,决定从此时此刻起开始痛恨紫色。因为第一次见到萧疏时,他便穿了这种颜色的衣服。
总之凡是敌人喜欢的,就是他所痛恨的,除了白小虾……
白夏闻言则咧嘴一笑:“这份功劳本人当之无愧,就不客气了。好啦好啦,不要站在这风口地里寒暄了,有什么话,回屋再说。”
萧疏这时方才注意到她仍有些红肿的双眼以及说话时带着的鼻音,微一愣怔,刚想开口,却有一个随从自里面奔了出来:“侯爷,东西都拿齐了。”
白夏见这人手里抱着两个又长又粗的卷轴,竟像是军用地图,不禁有些疑惑:“你们这是要去……”
“回白姑娘的话,属下正要陪同侯爷去府衙一趟。”
“原来是,去府衙……”白夏呆了呆,又笑了笑:“我还以为……”
萧疏眉心一蹙,轻轻握住她的手,温言低语:“我醒来后没看到你,只当你是回房休息了。随后,便有人来报……”
“干嘛跟我解释这些?既然能让你这样不顾病体的,就一定是顶要紧的事儿,赶紧去吧,别耽误了。”白夏笑着抽出手,大咧咧的拍了拍那个随从的肩:“你们侯爷大病未愈,气力不足,你可要好好伺候着,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唯你是问!”
那随从自是拍着胸脯豪气干云的应了。
萧疏看着白夏,抿了抿唇角:“夏夏……”
白夏却挥挥手大声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林南这时上前一步,与白夏并肩而立,甚是认真地道了句:“萧兄尽管去办你的正经事儿,白小虾有我看着,大可放心!”
“没错没错,千万不要因为我而耽搁了你的大事。”
萧疏的面色略略沉了沉,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指关节有些发白,但终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深深地看了笑嘻嘻拼命点头的白夏一眼,便告辞转身离去。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情大好的林南忽然又觉得,其实紫色貌似也没那么讨厌……
而白夏则像是很冷似的裹紧了外面的衣袍,慢悠悠的迈步,却是与萧宅的大门背道而驰。
林南将折扇打开,复又收起,斜飞的眉眼轻扬,眸色冷冽。少顷,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旋即负手跟于她身侧半步处,不即不离。
如此一前一后的默然走着,日头一点一点东移,渐至三竿。
“我以为,他那样急切,是特地出来找我的,还狠狠的高兴了一把……”走在前面的白夏忽然开口,声音仍有些‘嗡嗡’的鼻音,失了惯有的清脆:“结果,他根本就没发现我其实早已不在府里了。”
林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下,未再多言。
白夏似乎也只是在自说自话:“应该是我要求太多了吧?他有那么多的事情要管要顾要忙,对我哪里能面面俱到呢?偶尔有一些小的地方疏忽了,也是很正常的啊!况且,他又正病着,病得那样重,我却在这个时候斤斤计较,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一开始他就说过,不可能时时以我为重事事以我为先,我当时不是答应得很好很爽快的吗?这才几天,就像个深闺怨妇一样疑神疑鬼自怨自怜,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听到这儿,林南终于忍无可忍:“白小虾,你又在自欺欺人了吗?”
白夏停住,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
“我承认,我也很可能没有办法做到时时以你为重事事以你为先,因为我跟他一样,都有着抛不开放不下的责任和负累。”林南扳过她的肩膀,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可是,为什么我却能注意到你身上所发生的一切细节,注意到你是不是开心是不是难过,注意到你究竟是真的高兴,还是假装欢笑?白小虾,你是的当真不明白,还是不愿,抑或不敢明白?我不懂,你为何要对他这般执着这般死心塌地?”
白夏慢慢掀起低垂的眼睫,被泪水冲刷过的眸子越显墨染般的黑亮:“我刚刚之所以哭,是因为害怕。”
“害怕?你怕什么?”
“我怕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毫无保留投入的感情,会得不到相同的回应。我更怕,即便总有一天能够得到,却已经没机会去拥有。”
林南怔住:“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夏微微侧首,看着如日中天的骄阳:“你不懂,也无需懂。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稍纵即逝的。抓不住也留不住,比如正午的阳光,比如,人的生命……但是,也正因如此,才更加需要珍惜不能浪费丝毫,更加需要不顾一切乃至拼尽全力。至少到最后,能换得一份无悔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