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零諾沒想到趙悅會給她準備離職禮物。她心情有些複雜,伸手接過盒子,「謝謝您。」
對趙悅,宋零諾不存在什麼怨懟的情緒。趙悅和她一樣都是打工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任務需要完成。裁撤宋零諾,是趙悅的工作任務。
趙悅又突然想到了什麼,問:「我是不是還欠你錢?」上周宋零諾幫她代買了一份午餐,她差點把這碼事忘了。
宋零諾點點頭,「六十八塊。」其實就算趙悅沒想起來,她也會在離職前提醒對方還錢的。
趙悅笑了下,拿起手機給宋零諾的微信轉了錢。
宋零諾收下錢,拿著離職單,正式地向趙悅道了別。
趙悅看了一會兒這個九七年出生的女孩的背影,她的心智比自己以為的更加成熟。
走出零諾時尚大樓,宋零諾站在旋轉門前,短暫停留幾秒後,繼續向地鐵站走去。一小時二十八分鐘後,宋零諾回到了出租房。
小區是小區,入住率一般。房子本來是標準的兩室一廳,被房東改成了兩間獨立的出租套。宋零諾租的是其中面積較小的那套。原臥室和原陽台打通,再被分割改造,變成了一個帶獨立廚房和衛生間的起居室。床、沙發、餐桌兼書桌、衣櫃全部擠在這間不大的起居室里;廚房與衛生間共用同一個區域,中間隔著一道磨砂推拉門;沒有陽台。這套距離市中心二十二公里、布局極其狹擠的套間的月租金是兩千三百五十元,水電燃氣網絡另繳,其中電費按一塊錢一度收。
這是宋零諾能夠承受的價格上限。
到家後,宋零諾把從公司拿回來的私人物品放進儲物格,隨便吃了點東西,然後翻出那件還沒來得及補的黑色羊絨衫。
坐在床邊,她重打開小紅書上的教程,笨拙地照貓畫虎。畫到一半,有電話進來,視頻播放暫停。
是那家她面試過兩次的公司的hR。
宋零諾一字一句地聽完對方的抱歉話術,到最後只能回對方一句「沒關係,我能理解,謝謝您。」
結束通話,她低頭看向剛才順手擱在腿上的羊絨衫。那個破洞被她縫補得醜陋不堪,像是一個沒織完的蛛網。
宋零諾想起她小時候最怕的動物就是蜘蛛。
後來奶奶告訴她,蜘蛛是喜神,看見蜘蛛不要害怕,會有好事情發生。說這些話時,奶奶在給她切西瓜。西瓜是奶奶自己種的,大西北的土壤很適合種植西瓜,她從小就喜歡吃奶奶種的西瓜。奶奶種了一輩子地,皮膚黝黑,手指關節粗大,每次看見她都會開心地笑,笑的時候會露出一口殘缺不齊的牙齒。小的時候,奶奶給她做冬天穿的棉褲,很粗的針腳,穿幾次就會漏棉花,奶奶總是摸著她的頭笑眯眯地說,我不會做針線活呦。
宋零諾撥開腿上的羊絨衫。
她走去儲物格前,把趙悅給她送的離職禮物取出來。長方形盒子的質地很精美,打開後是雙層雪梨紙。宋零諾揭開紙,裡面是一件黑色羊絨衫。她拿起吊牌,看清價格,以及上面印的「1oo%cashmere」。
從頭到尾,只有她自己以為沒人會發現她的羊絨衫破了個洞。
這時候,手機響起微信語音撥入的提示音。
來電人是小姑。
宋零諾按下接聽。
小姑的聲音透著疲憊:「小諾,你不是說給奶奶請保姆的錢你來出嗎?」
宋零諾說:「嗯。我等一下就轉給你。」
小姑問:「你還好嗎?我聽你爸說你換了工作?」
宋零諾沒回答,只問:「奶奶的輪椅要換,你們買了嗎?」
小姑說:「這你別操心了。你管好自己就行,在單位要好好表現,爭取年底能漲點工資。」
掛斷語音,宋零諾低著頭站了一會兒。然後她打開手機銀行,給小姑的銀行卡轉帳五千塊。轉帳成功的消息同時提示著帳戶餘額:三千兩百一十四元八角。
裁員賠償金要等到下個月的工資日。現在的錢還能在月初交一個月的房租。
手機熄屏,宋零諾坐回床邊,弓下腰,手肘撐在膝頭,臉埋進雙掌。
上周在零諾時尚大樓頂層的攝影棚中,那個眼神和鏡頭同樣犀利的男人問她,有沒有興做兼職模特。
那一刻,有一隻黑色的鵬鳥自宋零諾心底飛起,展翅遮蔽了她的理智。那隻鳥是面對他人憐憫的自卑與自尊。
現在,宋零諾只想回到那一天那一刻,親手將她那可笑的自卑與自尊碾至稀碎。
然而時光無法回溯,她錯過了一個機會,就只能錯過了一個機會。
公司里的人都走了,季夏才關燈離開。
車在停車場,她拎著外套和手袋一路走過去。司機過年期間回老家,碰上疫情爆發,幾番糾結之後選擇留在老家不回上海了。為了節省成本,季夏索性就沒再招司機。
停車場沒什麼人,季夏把外套和手袋丟進后座,不急著上車。她靠在車門邊,摸出電子菸,咬進嘴裡。公司經營的挑戰和壓力巨大,逼得她最近菸癮重發。電子菸抽起來其實沒什麼意思,也解不了壓,但是考慮到陳其睿,她還是忍住了沒去買香菸。
五分鐘後,季夏開車回家。
現在住的這套房子離公司不遠,車程一刻鐘左右。車入地庫,季夏留意到她的雙車位上已經停了一輛眼熟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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