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出奇地安静,只能隐约看见黑漆漆的坟墓里,一个手电筒上下左右地闪来闪去。过了约莫十来分钟,一双手从洞里伸了出来。坟外的男人们立刻伸手接住,把何胜军给拉了上来。
“怎么样?”老三焦急问道。
“么事,人还在。”何胜军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沁着细细的汗珠。
人们长舒一口气,有个急性子的人立刻问道:“里头具体咋样?”
“地上好多脚印,我下去以后也踩出来不少。棺材盖被撬开了,斜了。我就顺便推开一点儿,手伸进去摸了摸,捏到了脚,所以人肯定在的。”何胜军调匀了呼吸,平静地说道。
“陪葬的东西呢?”何胜华问道。
“还在的,本来也没几个东西。”何胜军把鞋子脱下来,面朝面拍了几下,抖掉了上面的浮土。
一直等到日暮时分,派出所的人才姗姗赶来。民警们跳进坟里研究了半天,确认了何胜军的言论。既然尸体还在,虚惊一场,这事自然也是大事化小。
这时何朵白天梦到的情景正式被许娇兰提上了聊天的话题。
“哟,还有这事?这么神乎?”老二媳妇已经从市里赶了回来,听到大嫂的话,心惊不已。
“可得是朵朵灵气足吧,所以咱妈托梦告诉她里。”小姑子何胜果说道。
“我看这不见得是灵气的事儿,朵朵身体从小就不结实。”老三媳妇撇撇嘴说道。
“你说也日怪么,东西也没丢,人也在,哪些狗日的挖坟干啥里?”老二何胜利气呼呼说道。
“妈生前不是说多少放点钱吗?别让她到了地底下做穷鬼。所以咱妈下葬的时候,我们往枕头底下放了八百块,你忘了呀?放的时候那么多人都在边上看着,谁知道没有人动什么歪脑筋?”何胜军笃定地说道。
“那为啥最后啥也没拿?”老三媳妇话音刚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己又接了下去:“是不是咱妈太厉害了,把那些狗日的给吓跑了?”说完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老三何胜华踩了两下扔掉的烟头,若有所思道:“妈生前就说过想埋在家对面的地里,离家近,每天能看到家里。既然这样,干脆我们就挪坟吧!”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何老爷子。自打老太太去世后,老爷子睹物思人,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何胜果就把他带到城里和自己一起住。本来今天二七也没打算让他回来,只有何胜果自己回来哭完坟就回去了。结果下午发现坟墓被挖,又不得不带着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再次赶回村子。
();() 老爷子一直在旁边默默垂泪,昏暗的眼角时不时涌出晶莹的泪花。不管儿女们在一旁如何叽叽呱呱探讨个没完,老头却郁闷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一直在用无声的方式和死去的老伴交流。人都死了,却还要遭受这样的惊扰,自己活这么大岁数都没见识过这等事情。究竟是什么样挨千刀的人,才干得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也不过于此了。
冷不丁听到小儿子这么问他,全家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到自己身上。何老爷子回过神来,斩钉截铁地说出两个字:“挪吧!”
一家人以从未有过的高默契迅速达成一致,当即喊来村里更多的人,在何老爷子家正对面的地埂中央搭起了简易灵堂。同时把旧坟全部挖开,抬出了棺材,挪到了新的地方。
又折腾了三四天,新的坟墓正式修建完毕。基于上一次的惊扰,何家人这次把坟墓修建的相当严密,全部清一色砖块垒起,用水泥洋灰牢牢封严,再在上面封上黄土。这回如果盗墓贼再来挖坟,没个炸药包肯定是弄不开的,而且也一定会引起很大的动静。
何老太太总算在自己原本就喜欢的地方入土为安,坟墓和自家只隔着一条横向距离几十米的深沟,自此后灵魂也可以日日守望自家的小院了。
何朵知道这些后话已经是几天后再次和母亲通话的时候,各种震惊自是不言而喻。
“日了先人的恶棍们,臭不要脸的,居然盗我奶奶的坟墓,这种人不得好死。”何朵发现,即便用最恶毒的诅咒,都无法贴切表达出自己的愤怒。
“有什么办法?这世道啊,越来越乱了!人都太穷了,穷到什么都能干的出来。”许娇兰叹道。
“就为了那传闻中‘阴婚’吗?”何朵想起来前些日子听到过的,很多死去的女性尸体被盗走的事件。小到十几岁早逝的孩子,大到八九十岁的老太,不分年龄都被疯狂挖掘转移,只为了卖给那些家里死去了的光棍男性。
逝者已矣,可生者的不甘之心却怂恿着人们想尽各种办法填补对逝去亲人的遗憾。不管死者年纪多大,只要是异性,无论年龄差多少,都可以阴婚,于是买卖尸体就成了很多地方盛行的风气。雇主花重金买到尸体后,会快速用阴间的方式给死者办完“婚礼”,然后合葬到同一个墓穴。等一切手续完毕,黄土一没,任你是火眼金睛也找不到亲人的尸首。
“谁知道呢?也不排除是想偷钱吧!这事只能问那些混蛋自己了。”许娇兰说道。
何朵详细询问了一遍奶奶坟墓被挖前后的细节,不由狐疑道:“该不会是本来能得手,我奶奶的魂儿把他们这帮龟孙子给吓跑了吧?要知道奶奶一直都很好强的。”
“谁知道呢。”许娇兰已经没有兴趣继续聊这个没有结果的话题,更何况电话对面的是自己疼爱的小女儿,她自是不希望姑娘每天花太多心思寻思这些阴森森的事。
但是何朵却没办法转移注意力,想到自己做的这个奇怪的梦,疑问道:“奶奶是知道自己会被骚扰吗?所以托梦给我?毕竟那时候我发烧,确实是抵抗力最差的时候。我想一定是那几个人折腾了很长时间,一开始偷偷摸摸搞动作的时候奶奶的魂就知道不妙,所以给我托梦。到了后面那些人挖开墓进去了,奶奶就把他们吓走了。”
何朵自圆其说地发挥着想象力,突然感觉奶奶好不容易,好委屈。
也或许是奶奶和自己一样,也遗憾生前没有见过自己最后一面,所以用她的方式和自己连接吧,谁知道呢?何朵安慰着自己,也合理化着这些用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真是:遥思故人不得见,梦里虚实几回分。
巧合也好,合理也罢;郁闷也好,幸运也罢,生活一直在用最匀速的方式公平推进着每个人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