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暮里忽然想起沈朝汐剛剛那一句:「你該不會要用這個載我吧?」
沈朝汐回頭瞥他,目光說:「不然呢?」再一轉動把手,引擎霎時轟鳴作響,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機油氣息,「上來吧。」
一副輕車熟路的模樣,遲暮里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擅自上路好幾回了。他看了看沈朝汐,又看了看機車后座,又看沈朝汐:「你滿十八了?」
沈朝汐回頭笑道:「想和我開房?」
「不是。當然不是。你知不知道沒滿十八不能上路。」
「好怪。我以為你很著急。」
是很著急。門口保安和遲暮里熟,多少還能通融進校,可要是被宿管查到夜不歸宿,那就是記過的處分。
遲暮里雙腿跨上車,后座沉沉壓下:「算了。走吧。」
雖然被交警抓個正著,也得被學校處分。
沈朝汐從後視鏡凝他,嗤聲笑:「放心。這個時候沒有交警。」
晚風在面頰上奔馳而過,發動機激烈咆哮,活塞絞動著車胎,遲暮里沒想到沈朝汐起步就是飛馳。他上身慣性後仰,下意識捧住沈朝汐的腰,真的很細,他怕把他折了,立即觸電似放開,去抓摩托兩邊護欄。
他做賊心虛。沈朝汐哪壺不開提哪壺。
「明明。。。」沈朝汐說,「剛剛把我抱得那麼緊。」
那是我睡著了。遲暮里答不出,只能轉移話題:「這台機車不便宜吧。」他的聲音淹沒在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與輪胎地面的摩擦聲中,飛逝的景色也化作模糊的畫面。
沈朝汐細軟的髮絲被疾風吹起,一根根撓著遲暮里鼻尖:「賣了鋼琴換的。」
步行大約需要十分鐘,沈朝汐車很快,兩分鐘就給遲暮里送到了校門口。
「走吧。」下車前沈朝汐就說了,「道別和道謝,別忘了下次補給我。」
那你呢沈朝汐。你是不是該向我道謝。我無償做大型玩偶抱著你睡了足足六個多小時。作業沒寫、曠了晚自習、可能還要被記過處分。
如果不是狀況十萬火急,遲暮里一定要把這句話說出口。因為他知道今天一整天,他都被沈朝汐拿捏得毫無反抗力。
但現在不行,真的不行。因為真的十萬火急,甚至來不及回味那場長眠,以及沈朝汐在夜色里驅車而去的背影,他剛一踏上地面就直奔保安室,與關係好的保安通融進校,立即往宿舍樓大步跑去。
他第一次知道深夜的校園這樣寂靜。白天處處都是喧鬧,現在只迴蕩著他的腳步聲。如果是春夏,應該還會有不少蟲鳴吧,七中生態建設得挺好,到處是植物與景觀,現在只有每隔五米點著的歐式鐵藝路燈下飛蛾成群。而七中的一切,哪怕他畢業,也與他息息相關。因為遲孟京不僅是校長,也是董事會席。人盡皆知的前者是掛名,鮮有人知的後者是實職。
但遲孟京從來沒有給遲暮里任何特權。
遲暮里衝進宿舍的時候,宿管已經查房到隔壁寢室了。
余程大驚,從床上猛地坐起:「遲哥你去哪了?怎麼才回來!」
「我去省圖借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遲暮里將書包掛上座椅靠背,他演技真的很好,體現在可以隨時隨地信口胡謅。
「看什麼書啊,這麼無聊。」
「莎士比亞。」
「哈?看這個幹嘛?」
「在想要不要今年文化節的話劇表演這個。」
「不演《我和我的七中》啦!」余程哈哈大笑,「去年演的垃圾分類真是樂死我了。」
話劇永遠是文藝匯演上最不受歡迎的節目。但為了體現學校濃厚的文學氛圍,每年都得安排一出。遲暮里聳聳肩:「我也不想演那個。」
「啊,說到這個!」余程一拍大腿:「完了完了遲哥。忘記和你說了。晚上有老師找你問文化節的安排,結果到處找你找不到人,他就…」
「告訴我爸了是吧。猜到了。」遲暮里淡淡。
「你怎麼這麼淡定…你爸那麼恐怖。」
遲暮里笑了:「習慣了。」
「沒事,你和他解釋一下。。。」
「沒必要解釋。」
事實上,第二天他就被喊去了校長辦公室罰站,被遲孟京劈頭蓋臉大罵了整整兩個小時,質問他:「你為什麼無故曠晚自習?你知不知道自己違反了學校的規定,不僅是對老師不尊重,也是對自己未來發展不負責任!作為一個學生,應該充分意識到。。。。。。」管你什麼理由,遲孟京只會極盡挖苦,很不能讓遲暮里重投胎。所以也沒必要解釋。
宿管查完房,遲暮里就抱了睡衣去沖澡。至少現在的他心情仍然是且舒暢的。雖然作業一個字沒寫,雖然文化節策劃案還沒定稿,雖然明天還得處理一堆爛攤子,雖然…雖然…可是某些小曲已經涌到了嘴邊,讓他情不自禁想哼唱。
是什麼曲,他一時半會想不起,身體輕盈得仿佛仍然坐在飛馳的摩托機車后座,夜風送沈朝汐的髮絲撲了他滿面癢。
解開校服掛上置物架,脫下校褲的同時,口袋裡輕飄飄落出一張陌生紙片,落進濕漉漉的浴室地面,字跡沾水漫漶得讓人措手不及。
遲暮里愣了一瞬,其實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沈朝汐放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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