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吟漪低頭看著披在身上的衣袍,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令人心驚的溫熱,她不由得臉一白,想要將其還給面前身姿挺拔的男子,但隨後一想自己確實需要遮掩一下,便又只得歇了心思,聲如蚊子般細微:「多謝。」
孟溪梧擺了擺手,並不在意。
那邊處理好殘局的文竹已經走了過來,向她回稟著:「公子,這些人看著像是土匪,但一招一式很有章法,而且……屬下從他們身上搜出了這個。」
文竹將一枚拇指大小的玄色玉扣放在了孟溪梧手中,靜靜等待著她思考。
雨滴打在玉扣上,晶瑩的水漬放大了裡面描著的細小祥雲。見此,孟溪梧恥笑一聲,將它收入了袖兜里,「他還真是把我當蠢貨啊。」
文竹對此也頗有微詞:「誰不知道公子和太……和大少爺頗為要好,大少爺怎麼可能派手下暗衛來刺殺您。那人還真是沒頭腦,淨想著用這樣蠢笨的方法來挑撥離間。」
此事與京城的人有關,孟溪梧雖然是奉旨暗中來江南,但她現在還不想因為這樣的小事去亂她皇舅舅本就憂愁的心。
而且,有時候一件小事不能讓人改變心意,但小事太多,雜糅在一起,總會給人出其不意的一擊。
「不要把這事告訴娘親和舅舅,免得他們擔心。」
「屬下知道。」文竹領命,又悄悄掃了一眼被自家主子護在身後的男子,遲疑地問道:「其餘的路人已經跑遠了,那他……」應該怎麼處理?
剩下的話,文竹不好當著人家面說,但想來這人應該是懂他的意思的。
一陣秋風拂來,遠處有棲鳥長鳴,呼啦啦振翅飛開。
顏吟漪被嚇了一跳,單薄的肩頭輕輕聳動,緊咬的唇泛了白,霧蒙蒙的眼眸里蘊滿了濕潤的水汽,似乎只要她眨一眨眼,眼淚頃刻間就會奪眶而出。
從未見過一個女子能哭得這樣好看,像是將要被打碎的美玉,淒涼又脆弱。孟溪梧心中一顫,隨後悄悄移開視線,思考著要怎麼安置這位孤身逃難的小女子。
衣袖被人抓住,不大的力道讓她又轉過了頭。
散亂的髮絲遮擋著女子大半抹了黑灰的臉龐,但露在外面被雨水沖刷過的肌膚還是顯露出病態般的蒼白來,愈發襯得這雙如黑曜石一般的眼清透澄澈、茫然無辜。
「公子,我可以……可以和你們一起嗎?」女子聲音刻意低啞,但藏不住裡頭些許緊張不安。
孟溪梧狹長的眼眸再次掃過她,思索了許久,最後決定把人帶到下一個城鎮,就與她分道揚鑣。
一來可以試探一下女子有何身份,出現在此處,是否是受人指使。
二來嘛……大約是她那雙瀲灩世間風華的眼裡總是藏著漫無邊際的無助悲涼,讓她有些捨不得拒絕她,將她一人丟在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野之地里。
「好。」她將女子身上披著的寬大衣衫翻折一下,蓋在了她的頭上,擋住了她那張快被雨水沖洗乾淨的臉,「只是你要去哪兒?若是不遠,我可以先送你一程。若是太遠,我可以先和你一同到離此地最近的青石縣,你就可以通知你的親人去接你。」
顏吟漪一時無言,垂下眼眸後,讓人瞧不清她的神色,只是周身都散發著悲傷的意味。
「我……沒有家人了,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去哪兒。」
「抱歉。」孟溪梧沒成想提起了人家的傷心事,及時道了歉。她不懂怎麼安慰旁人,只得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我們要路過青石縣,那你就與我們先同路,好好想想接下來要去哪兒。」
這會兒已經臨近傍晚了,暮色撒在泥濘的馬路上,如一條暗潮湧動的河流,在茂密的樹影里穿梭蜿蜒。
一行三人趁著夜色還不算濃重,趕了許久的路,總算在亥初抵達了青石縣。此地雖不在昌平府,但多少也受到了水患的影響,街道兩旁掛著零零散散幾盞路燈,各家各戶緊閉房門,連一絲動靜都聽不到,只有街頭一家客棧還亮著昏暗的燭火。
小二正拿著木板一塊一塊合在門縫裡,大約是快要打烊了。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瞧,看到了三個模樣略微狼狽的行人。
「小二,還有客房嗎?」文竹忙先一步走過去詢問,口乾舌燥的他這會兒只想痛痛快快喝上一壺溫水。
小二放下了手中的門板,目光在三人之間流轉片刻,又熱情地搓著手,將人迎了進去,「有有有!三位來得巧了,店裡還有兩間房,夠住夠住!」
第2章
進了客棧,幾張木椅板凳擱置在大堂中間,左手邊是一個高高的漆木櫃檯。一個頭戴包巾的中年女子探出腦袋來,臉上習慣性地露出好客的笑容:「三位住店?」
小二應了幾句,便帶著鑰匙,領著孟溪梧三人上了二樓。
兩間房門對著門,屋內都是一樣的格局,不大的木桌和四條長凳,一張攏著紗帳的木床,上面放著乾淨的枕頭和被褥。
「小的這就去打些熱水來。」小二沒多想,將人帶上去後,便甩開抹布,揚著笑臉快下了樓。
徒留三人盯著兩道房門沉思許久。
「我與尹一住一間,公子你住另一間吧。」文竹撓了撓頭,給出了自認為最優的方案。
尹一便是顏吟漪的化名,這樣的多事之秋,在外行走,她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