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桓没了声。
过会儿,他发现自己姿态低一等,赶紧面色不悦地把话题扯回来:“我没跟你说这个……”
话音未落,桌上呈过来一张银行卡,钟逾白用手指抵着,推到桌子中央。
小小动作,把他话打断。
纪桓一愕,抬起头提防十足地看他。
钟逾白平静开口:“既然她说不想再见你,一刀两断没有那么难。”
“你在开玩笑?”纪桓冷笑一声,“小棠是我女儿,我是她爹,我管她一辈子!”
钟逾白淡声笑了笑,仍然让人觉察不出情绪起伏。
很显然,他也不意外纪桓的愠怒。
“人是由母亲孕育的,父亲充其量就是扮演一个陪伴的角色。”钟逾白说:“如果连这一点戏都演不到位,那么人没有父亲也可以活得精彩,甚至更精彩,是不是?”
他看着纪桓复杂的眼神,指着那张卡,最终说道:“这一些钱,你拿去还清。买断你的抚养权,应该够了。”
纪桓未必还不上银行的这笔钱。
但是钟逾白参透了他的个性,精明,小气,虚伪,见钱眼开,这样的人是不会不接从天上掉下的馅饼的。
俗话说得好,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跟这一类人谈事最为轻松,想摆脱也容易,甚至省掉了哭闹,纠缠,以及没必要的苦情戏。
钟逾白不会什么读心术,他只是太懂得人性幽微。
那些恶劣,阴暗,欲望,缺失,就如水中暗藻,漂浮沉淀在眼底,以为不露出水面就遮掩得够好,却不知早就搅得水浑色深。
从来都是藏不住的。
都是危险,都是绝症。
看着这张卡,纪桓果然迟疑了一下。
钟逾白转而又道:“不过她早已经成年,不需要监护人了。不管有没有你我,她都可以成就自己。”
()纪桓可能还在犹豫权衡,钟逾白不愿等了。他说最后一句:“没有那么多一辈子可言,你那些没有用的管教,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说完,不等回答,便起身告辞。
……
钟逾白为了和纪桓的碰面,推掉部分工作,回去的路上,他需要重新整理一下行程。
可是坐在车后座,看到落进窗的阳光,他突然难以专注,无法连贯地投入到这些麻木的事里。
于是直视着窗外的日光,他微微失了神。
钟逾白是看着她长大的,很难形容这种神奇的感觉,看一个小孩子出生,弥月,说话,行走。
就像亲眼见证一颗无暇剔透的种子在慢慢茁壮。
在温暖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她尽兴地发挥着骨子里的美好,在他的眼皮底下,变成了一棵青翠的小树苗。
那时候,他想把世间所有最纯净的东西都给她做礼物。
她值得这一切。
可是有一天,意外把他们分开。
许多年后再会,他心痛地发现,他亲手扶着长大的小树苗折了。
她被很多东西重重地压着,压得屈身,压得萎靡,没有办法再快乐,没有人再守护她。
不但如此,有人路过,还要恶意地踩她一脚。
小开心果变得不再开心了。
人是不能够返璞归真的。伤痛既然发生,那就成为她的印记。
但可以试图更改的,是她的将来。
他需要对抗一些困难,扫清一些障碍,给她一个独立的,安稳的空间,造一个小小宇宙,织一场醒不来的美梦,让她睡进去。
从此以后,她遇到的都是好人,做的梦都是好梦。
那天送她到宿舍门口,听她问起嫁到钟家的女人,他沉默了一阵。
钟逾白是带有庆幸地在想,如果早一点认识,在他尚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还能不能有底气说出可以保护好她的话。
回想整个过程,他们相逢的时机是这么的恰到好处。
在她的二十岁,在他的三十岁。
算命先生说的没错,他在三十岁这一年会遇到一个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