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接话,是懒得吵了。
一转身。
咚。Birkin被他毫不怜惜地丢进垃圾桶。
钟珩回到车上,驶离了这里。
热烘烘的车尾气扫过她的裙角,好像是在做出警示: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纪珍棠站在原地。
微风荡过她的耳尖,看一眼头顶的凸面镜,眉眼再往上,镜子深处,对面的行政楼二楼露台,花影扶疏间,有一辆车停在街对面,不隐蔽也不招摇,安安静静候在那儿。
纪珍棠回过头去。
后座车窗降至一半,钟逾白对上她视线,他西装革履坐在车里,对上她的错愕,不疾不徐、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很轻,让人看不透,算是打招呼。
他身后,饱经风霜的行政楼古建筑布满青绿的爬山虎。不经意间就到了深春,那些起初不惹眼的细小藤蔓也缓缓扩张成张扬热烈的生命力,攀满巍巍的古楼。
她心想坏了。
刚才吵架声音那么大,十有八九被听见了。她还对集体男性进行了尖锐批判,想到这里,盛气掉得稀碎。
丁迦陵迎了过来,喊了一声“纪小姐”,替她开门。
纪珍棠坐进车里,难为情地问:“你听见我们吵架?”
钟逾白不置可否,温淡的眉目垂着,打趣似的,低声说一句:“一身火药味。”
车窗升紧,车内有一点凉气。
钟逾白一身正装,维持着方才午后和校长看展时的面貌,坐在明暗交织的光影里,虚虚交握的双手轻放在腿上。
他报了个地址,是对开车的丁迦陵。
“江滨花园。”
丁迦陵应了一声。
江滨花园……
纪珍棠飞速在脑袋里搜索这个名词。
沪上顶级酒店,首富的女儿在那里开过成人礼party,某世界顶级奢侈品品牌在顶楼露台搭秀场,众星云集的慈善晚宴在那里召开,进出需要出示证件的江滨花园。
她稍稍收腹,坐直身子。
碰在中指的一枚便宜戒指上。
“我和他分手了。”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地把戒指抹下来,塞进她的小熊背包。
钟逾白闻言,倒不诧异。只是沉默了一两秒,说:“也好。”
简单两个字,让人听不出情绪。
她很好奇这个回答:“你觉得是好事吗?”
钟逾白声音平淡,坐在铺陈的樟树阴影之中,漆黑双目像不见底的幽潭,他说:“交往,分手,结婚,离婚,像生活变道,风景更替。统统都好。”
纪珍棠哇了一声:“你这个理解方式很超前。”
他噙着一点笑,没有接话。
纪珍棠心道,有前瞻性也是对的,总不能比她白白老十岁?被自己想法逗乐,她忍不住笑了下。
钟逾白捕捉到她的笑意:“心情看起来没有受影响。”
她感叹说:“我只是学会了逢场作戏,虽然很多都是雾水情缘,不过没关系啦,哪来那么多一生一世。”
男人的手指在膝头轻点两下,略一思索:“2046。”
她很惊喜,笑眼弯弯:“答对了!我是墨镜王的死忠粉,看过99遍他的电影作品,台词都背得滚瓜烂熟,狠狠参透了他的爱情哲学。”
前面的丁迦陵插嘴问一句:“为什么是99遍?”
纪珍棠说:“因为只要不到一百,那就永远不够,人要给自己留余地嘛。”
钟逾白但笑不语。
而纪珍棠已然转过头去,望着酒店门口沉重的闸口缓缓上升,看向变得森严而高级的道路,因而没有注意到他短暂的凝视。
很快,车驶过花园环岛,稳稳停在旋转门的门口。
几位穿西装白衬的侍应生过来排兵布阵,两排站好。训练有素,个个脸上挂着笑恭迎,鞠一个小幅度的躬。
“钟先生,晚上好。”
钟逾白颔首回应。
电梯里外都有侍者揿门,钟逾白插在裤兜里的手没拿出来过。
纪珍棠通过透明玻璃,看华灯满城。随着电梯上升,蝼蚁般的人一点一点在变得微茫和遥远。
离人群越远,就离名利场越近。
她心生忐忑。
她身旁这个男人大概是这里唯一不拘谨的人,一丝不苟的着装,在入了夜的闲静时刻,堆叠在小臂的袖口,也显露出一点自适。而支撑起他这一份自适的,是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