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金光洒向大地,霜雾渐渐散去。一支三千人的队伍从临川岗的军营中杀出,风驰电掣地向东边的潼关奔去。李三娘站在垒壁上,目送李仲文率军远去,希望这位幡然而悟的贵胄子弟能为李唐义军建立奇功。
从垒壁上下来后,正准备走回自己的军帐,只听到军营南面的校场上杀场阵阵,李三娘微微一笑,知道是丘行恭雷厉风行,昨日授权整合各部,今日便早早地开始操演三军了。李三娘信步来到校场,丘行恭见军帅亲临,立即暂停操演,小跑过来揖拜请命。李三娘虚扶一把,笑道:“行恭将军请继续指挥,我只是路经此地,过来看看。”
“请柴夫人到检阅台视察!”丘行恭朗声说道。
“好,”李三娘一边答应道,一边跟着丘行恭走到了台上。
在一丈余高的检阅台上,李三娘放眼望去,只见校场上数万将士在百余面焕然一新的“李”字大旗下,衣甲鲜亮,气势磅礴。随着丘行恭的令旗挥舞,数万人马脚踏大地,震动颤栗,队形变化,进退有序,滚滚尘埃在校场上升腾而起。李三娘在台上目光炯炯,意气风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夫人,孟通自东岸而来,在中军大帐外求见,”李三娘正全神贯注地观看操演,侍女凤鸢走上台来禀报道。
“孟通回来了?”李三娘颇感意外,连忙说道,“让他到大帐中安坐,我立即回去。”
片刻之后,李三娘在中军大帐中接见了孟通。一路赶来,孟通风尘仆仆,暗红的脸膛比先前瘦削了些,却更加精神,一双浓眉大眼扑哧闪烁。入坐后,孟通揖手说道:“柴夫人,东岸的陏军残敌已基本肃清,秦王不日将亲率大军渡河,与您麾下的关中义军会合,这是秦王给您的亲笔信,请过目。”
李三娘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连忙接过信来,展开读道:
三姐如晤,弟世民揖拜于前:
一别数载,无刻不念,庭院喁喁,至今难忘。
斗转星移,世事变迁,昏君恣睢暴戾,致四海烽火遍布。父亲大人顺天应人,晋阳首唱大义,半载之内,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河东数十县邑,如今兵锋西指,志在关中。
欣闻三姐振臂终南山,呼啸秦故地,巾帼不让须眉,略地数城,拥众至万,痛歼鹰扬府数千精锐,长安城中闻之色变,渭河南北归义之举蔚然成风,弟隔河相闻,不胜钦佩!
现奉父亲大人之命,弟将率军于近日济河,攻取长安,平定关中。谨约三姐及所部于十一月初三日,在渭北之张桥相见,共议攻取大计!
弟筹宴相待,至诚以盼!
李三娘一口气把书信读了数遍,然后抬起头来,嘴角轻扬,兴高采烈地说道:“二弟真是天生的帅才!二十出头,已为三军统帅了。嗯,东岸的大唐军队将有多少人马济河呢?”
();() “回柴夫人,”孟通坐直身体回答道,“秦王率右三军渡河,约五万余人;攻取长安得手后,太尉大人及陇西公建成率左三军入关。”
“哦,是这样啊,”李三娘点点头,接着问道:“那我的夫君柴绍是否同二弟一起渡河呢?”
“柴将军因战功,已擢升为右光禄大夫了,将随太尉大人一同入关。”
“啊,看来我们夫妻俩见面还得再等一段时间了,”李三娘有些惆怅,不禁抬头看了看帐外,没有说话。片刻,才收回目光,对孟通说道:“你在军中休息一日,明早就起程回报秦王,我将亲率麾下人马前往渭北,如约相见!”
“是!”
……
李仲文带领士卒从临川岗的军营出发后,马不停蹄,一路向东,取道土门,绕过长安城,日落时分,已经到达距潼关仅十余里的永丰仓了。只见此处军旗招展,戒备森严,大队陏军的身影远远可见。
李仲文手下的军士见状,皆心生顾虑,几个校尉策马上前,向李仲文建议留下部分兵马牵制此处的陏军,以免偷袭潼关不成,反而腹背受敌,被隋军两面夹击。李仲文手扶马鞍,扬鞭指着东边,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留一兵一卒,全数直奔潼关!”几个校尉还想争辩,李仲文把脸一沉,冷冷说道:“我意已决,再有论者,军法从事!”说完,置永丰仓于不顾,带着兵马直扑潼关而去,几个校尉无可奈何,只得策马跟进。
夜幕降临,满天繁星,巍峨的潼关俯察黄河,险厄峻极。城楼上火把点点,人影绰绰,不时有言语断断续续地传来。戌时正刻,一支十来人的骑兵小队举着火把,由远而近,来到城门下。为首者仰头高呼道:“奉长安阴世师将军令,有十万火急的军情需送出关去,行牒在此,请速速开门!”说罢,来人将手中的一个朱红手牌举过头顶,向城上晃了晃。守城军士不敢怠慢,片刻功夫,“吱呀”一声,将城门打开了一道缝隙,正要接过手牌验印时,来人突然抽刀乱砍,就在鲜血四溅时,后面的骑兵顺势将城门撞开。这时,一声沉沉的号角在不远处响起,城下三千伏兵闻声跃起,纷举火把,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铺天盖地奔向城门,冲进了关口。
潼关守军多已安歇,军营内人去甲,马解鞍,有的已经酣然入睡。这突如其来的进攻,尤如平地惊雷之后的狂风骤雨,守军懵懂之间,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更多的则是稀里糊涂地便成了俘虏。不到半个时辰,潼关城头就插满了“李”字大旗。
李仲文引着数十个随从,身披铠甲,手按佩剑,大步流星地登上城楼,凭栏眺望,踌躇满志——扼此咽喉要地,阴世师已是插翅难飞了!侄儿李密若来投奔,作为叔父的自己,拥关相迎,那是何等的荣耀!想到这里,李仲文不禁喜上眉梢。
();() “李将军,您途经戒备森严的永丰仓时,不留兵防范,而是直取潼关,是何道理?”几个校尉迎上前来,揖手一拜,笑着问道。
“此番突袭,贵在迅发,当集中兵力一举夺关,岂可分兵防敌,不削自弱?”李仲文朗声应道。
几个军士唯唯诺诺,低首奉迎,而李仲文的眼前则浮现出前一晚上,在军帐中与萧之藏相见的一幕。
原来,在出发之前,李仲文登门拜会了萧之藏。宾主入坐后,李仲文赧着脸,说道:“萧将军,李某有眼不识泰山,在武功城时怠慢您了,心中万般惭愧啊!”
“李将军言重了,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吧。”萧之藏摆摆手,呵呵笑道。
“萧将军乃是军中的‘张子房’,足智多谋,算无遗策,此次攻取潼关,李某有不情之请,还望萧将军不吝赐教啊!”
“李将军过誉了,”萧之藏淡眉轻扬,目光一收,问道,“敢问李将军有何疑问?”
“啊,是这样,”李仲文言归正传,连忙回答道,“此去潼关,有百十里路,中间途经长安等城镇和据点,我担心长途奔袭,打草惊蛇,若攻取潼关不能立即得手,有腹背受敌之虞啊!所以,”李仲文眼巴巴地看着萧之藏,说道,“所以来请教萧将军,有何良策?”
萧之藏听罢,点了点头,说道:“李将军所虑不无道理。我军若取直道,从长安城下东去,‘狡狐’阴世师必然算到我军的动向,因此,萧某建议将军取道北边的土门,经永丰仓,直奔潼关。”
“但是,这两处若有陏军守卫,阻挡我军,又当如何?”李仲文忧心忡忡地接着问道。
萧之藏笑了笑,说道:“那阴世师治军严酷,即便有突发的军情,未得其令,属下也是不敢擅自而动的。因此,只要将军弃之不顾,我估计这两处的陏军是不会主动出来截击的。待他们把军情禀报长安时,一去一来间,将军您早已率队杀到潼关了。”
“因此,此行的关键便是果断迅速,丢弃不必要的顾虑,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直取潼关!”李仲文恍然大悟地说道。
“正是,”萧之藏颔首而笑……
昨晚的情景历历在目,李仲文此时站在城楼上,眺望潼关内外,不禁对萧之藏心悦诚服。看看夜色深沉,月牙儿已挂在半空了,李仲文当即命令闭关戒严,修整武备,以防长安方向的陏军前来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