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哦。】
方哥微微扭头,耳朵有点红,眨眼的功夫脸就成了猴子屁股,连鼻头都红了。
方哥的大名已经很久没人叫起过了,他叫方国庆,生日是十月一日。
他是个支教老师,遇见后的十年里,他一手把方芳照顾大,教她读书,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走到哪儿就把方芳带到哪儿。
直到方芳师范毕业后告诉他,要一起去农村支教,他才现小女孩早就长大了。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在他心底深处生了根了芽,长成一棵不容他忽视的参天大树。
村口路上有乡亲挥手,跟他俩打招呼。
【方老师,你俩回来啦?】
【对啊,吴婶子吃饭了没?】
【没呢没呢,这就回家去。】
此刻已经临近中午,拖拉机已经突突突突地开进了鹿耳村。
村西头那三座老砖瓦房,房顶积了好厚一层雪。
方芳拍拍男人的胳膊,【方哥,得铲雪了,不然再下几天,屋顶怕是要被压垮。】
【行,等卸完货我去村长家把车还了,然后你煮粥,我铲雪,怎么样?!】
外面婶娘嘴里的白面书生其实有把子力气,一口气扛两袋玉米碜堆到屋子里不费什么劲儿。
这样的体力活,他从不叫方芳做。
自己的媳妇,自己宠着。
居中那间房大门虚掩着,门缝里叠起来一二三四五个小脑瓜。
全都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往外头瞧,其中个头最小的那个使劲冲后面招手,让大家的读书声音再嘹亮一点,好叫老师校长知道他们没有偷看,都在好好学习。
后面那二十几个脑袋瓜顿了顿,更加卖力地摇头晃脑读课文。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鹅鹅鹅……】
方芳淘洗玉米碜的功夫,耳朵里就全是鹅鹅鹅,铁锅炖大鹅。
她咕咚咽下了口水。
【明天再去看看钱到账了没有,这个月一定要让娃儿们吃到铁锅炖大鹅!】
门缝里的娃儿听到铁锅炖大鹅,咕咚声从上而下响了一遍。
【哎呀,谁的口水滴到我头上了!】
最底下那个哧溜把头缩回去,嫌弃得跳脚。
其余几个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身,悄咪咪拿袖子擦了擦下巴。
玉米碴子粥的香味,勾得娃儿们心思都不在课本上。
要知道,他们昨晚开始就饿着肚子了,今儿一早天没亮老师就开着拖拉机进了城,留下来的粥汤用大勺子舀半天也舀不出几粒米。
孩子们脸蛋上冻得皴裂,嘴唇越舔越是干。
好不容易挨到方老师拿勺柄敲锅宣布开饭的时候,三十几个小萝卜头一窝蜂地往外冲。
【大家都有份,排好队,别挤!】
好在平日里老师的威严还在,这才没叫饿急眼了的孩子们直接扑进锅里。
这些都是村子里的娃儿,太穷了,越穷反而生得越多,年轻人生完了就出去赚钱,把孩子留给老人带。
老人精力好还行,精力不够的就随便娃儿在地里泥里打滚嬉闹,脏兮兮地跟小叫花子似的。
村里小学原本的支教老师已经因为连续数月没有工资没有物资补给,难以支撑才没打招呼就走了。
方芳是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老校长,她看到荒废多日的学校门口蹲坐的一排,高低错落的小萝卜头,心就被狠狠地扎了一下,然后就再也不想走了。
尽管,她也和当初那个支教老师一样,不仅工资迟晚甚至还要负担一部分孩子的伙食支出。
去孩子家里,就只有家徒四壁的屋子和两手一摊的老人,就差说一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