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枫的母亲并非顾瑾嵘的妻。
一切的开端,是因为顾瑾嵘一见钟情为爱痴狂,以至于不顾父母反对,离婚再娶了刚刚经历丧夫之痛的余婠。
那时的顾瑾嵘见了一身素白的俏丽美娇娘,只觉得把心掏给余婠也是情愿的。
哪怕按着传统说法余婠要为亡夫守丧不宜娶,顾瑾嵘也只是大手一挥直言拒绝,说他的女人不用忌讳那些繁文缛节,有什么凶神恶煞的尽管来他算账,顾瑾嵘只要一个余婠。
于是婚后不久,备受宠爱的顾家新夫人怀了身孕,还未足月便生下了顾老爷子顾老太太放在心尖儿上疼宠的长孙,也就是顾枫。
“那个时候我妈也是胆子大,她满心不愿嫁给顾瑾嵘,但娘家和婆家都收了不少顾瑾嵘的好处,把她当个物件儿似得买了,只顾着叫价越高越好,谁还会管她的意愿?”
顾枫十指紧紧交叉在一起,面无表情地继续道,
“我小时候净看着顾瑾嵘整天讨好她,记忆中他最喜欢对我妈说的一句话是: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而我妈有的时候会笑一下,大多只是淡淡地摇头一句话也不说。我总怕顾瑾嵘被驳了面子会对她脾气,因为很多人都说我妈性子太冷,留不住顾瑾嵘这样身处高位的男人,现在想想真他妈扯淡。。。。”
许浣玉静静地坐在对面听着顾枫讲述早该知晓的往事,心情也随之一点一点地向下沉。
对于顾枫母亲的故事经历,好像没有比许浣玉更能共情的存在了。
他动容地流下两行清泪化了妆,却没再责怪顾枫不请自来的行为,反而在顾枫太过黯然沉默时轻轻了握住了他的手。
“顾瑾嵘现我实际上是我妈前夫的孩子时,她已经到了乳腺癌末期。他当时悲愤交加,哀惧着跟着我妈一起大病了一场,等彻底处理完我妈的后事之后,顾瑾嵘便三下五除二地处理了我。”
顾枫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镇静,如果不是许浣玉熟悉他安静的悲伤,他差点以为顾枫其实并不在意自己被认了小二十年的父亲抛弃。
后来的故事像所有悲剧爱情一般俗套,顾瑾嵘永失所爱的同时也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忽而颓废的中年男人将手头上的股份全部交出给年迈的父亲,终日酗酒买醉,惶惶不可终日。
而余婠留下的绵绵痛楚,绝不止一句爱别离,求不得。
直到那看似柔弱不敢反抗一切的女人行至生命的尽头,顾瑾嵘才彻底清醒地看透,原来这如梦如醉的半生痴情,只有他一人被所谓的爱画地为牢。
余婠决绝的无奈的种种,皆是为了将亡夫的遗腹子顺利扶养成人,再以巨大的背叛和欺骗,将顾瑾嵘的横刀夺爱狠狠报复回去。
顾枫拥有过最完整的美好童年和精彩的青春期,直到十九岁时才真正面对了残忍的真相。
他颤抖着跪在余婠的遗像面前哭得要晕过去,顾瑾嵘只在一旁冷眼负手而立,叫顾枫从今以后不要再喊他一声爸爸,并且顾家的一切都和顾枫不再有关系,过往种种皆为孽缘,夫妻是父子亦是。
不愿接受事实的顾枫心中唯有对近二十年父子情的万分不舍,他在顾家祠堂前跪了一天一宿水米未进,反复只说顾家财产分文不取,但父亲永远是父亲,求顾瑾嵘不要将自己送到见不到亲人的地方,他愿以往后余生来报答养育之恩。
最终早已心疼得以泪洗面的顾老太太冲出来,将固执懂事的孙儿半抱在怀里搀扶着进了房间,并亲自请了家法,将顾瑾嵘的背打出了三道深深的血痕。
痛骂他前世作孽现世报,强扭的瓜不甜他还非要扭到底,是为痴;
又怨他得了人便以为得了心,永远不满足于现状,是为贪;
最后责他将上一辈人的恩怨强加给无辜的孩子身上,毫无怜悯之德,也无慈悲之心,是为嗔。
三条不可分辩的罪打得顾瑾嵘心服口服,他抹干净了嘴角的血,却仍说顾枫绝对留不得,气得老太太七十几岁高龄,毅然决然地陪着孙子飞了三年加州。
“浣浣,我没有要为自己讲话,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堆积在一起,当时混乱又太年轻的我,确实不敢再惦记着喜欢你。。。。。”
顾枫说着扯开一个不大心的笑,故作轻松道,
“我没有贺云帆贺笙脑子好使,做不来粉饰太平鱼和熊掌兼得的复杂买卖,当初的错过我怪不得任何人,是我自己活该。可你真的很好,浣浣,是那种我半夜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为什么会有这么温柔又可爱的人的那种好。。。。。。”
他说着话逐渐感到自己的凌乱,不着痕迹地将手从许浣玉的温暖安慰中抽出来,笑着说一定是睡得太少困得逻辑错乱了,总之叫许浣玉不要自我怀疑,无论是哪个时期的浣浣都是最好的,那贺笙根本配不上。
嘈杂的电流声似是被毛织品罩住,贺笙那边将二人的对话早已听得一清二楚。
他气得牙痒面色铁青,将手中的报表狠狠砸向合着的的笔记本电脑上泄愤,顺便将碍眼的离婚协议书两三下撕了个粉碎。
顾枫不愧是贺云帆那小讨厌鬼的朋友,耍起心眼儿来添油加醋装可怜卖惨,样样不含糊,贺笙厌烦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