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杨皇后一袭金色云纹锦衣立在富丽堂皇的殿宇下,身侧端端摆放着的错金香炉中正有丝缕般的香气悠悠上浮,她的胸膛起起伏伏,白皙而略显丰腴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鼻翼却因着怒气一张一合。
身侧宫婢窈心安抚她道:“娘娘,此事已经过去了,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杨皇后却敛起细长的眉眼,心有余悸道:“本宫本想借着宣王妃打压一番景王,没成想宣王妃那个蠢货这般不中用,三两句话便败下阵来,险些连累本宫,也不知陛下会不会因此事与本宫心生嫌隙。”
窈心依旧声音清甜地规劝道:“娘娘多虑了,陛下对娘娘向来宠溺,娘娘也是为了主持公道才被宣王妃哄骗,娘娘在陛下眼中何错之有呢!”
“但愿如此吧!”
正说话间,屋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李南铎还不知紫宸殿内生了何事,吹着口哨闲庭漫步般进了殿,手中拎着一个镶金漆的鸟笼,里头一只翠色的鹦鹉正偏着脑袋四处打量。
“母后,儿臣昨儿路过西市,看到西域商人卖的鹦鹉格外漂亮,学舌的本领也是极好,特拿来给您解解闷。”李南铎边走边道。
杨皇后竭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问李南铎:“你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李南铎嘬嘴逗着鹦鹉,不甚在意道:“无非是结交朝臣,处理公务。”
杨皇后问:“前几日让你提防着李南絮,你竟是一点没听进去?”
李南铎动作一顿,扭头朝杨皇后看来:“李南絮同那顾彦椿整日厮混在一处,一肚子阴谋诡计,儿臣几次三番想给他一点教训,无奈都让他躲了过去,不过也不打紧,儿臣听说,他自诩已经查清公主失踪案,但嫌犯莫珩却从大理寺手中逃了,锦禾至今下落不明,不将这二人抓回,他李南絮算哪门子破案,即便父皇放过他,满朝文武也不会放过他。”
杨皇后听后心中缓了缓。
窈心扶杨皇后在软榻上落座,并将贞王最爱的榛子酥摆上案,贞王自己吃了一块,扭头又给鹦鹉喂了一些。
鹦鹉识趣地尖叫道:“好吃,好吃。”
杨皇后被逗笑,缓缓对李南铎道:“你也别尽把心思放在吃喝玩乐上,有空还是要像砚书一样多读些书,学一些治国之道。”
李南铎将鹦鹉交给窈心,不以为意道:“杨砚书在翰林院整日就知道修书论道,迂腐极了,让他帮儿臣一个小忙,他却推三阻四。”
杨皇后问:“你有什么忙需要他帮?”
李南铎道:“李南絮近日乘上了太子的大船,甚是嚣张,儿臣想让他吃些苦头,便让杨砚书叮嘱一番他那位红颜知己,莫要给李南絮提供线索,结果这厮竟一口回绝了,说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简直气煞我也。”
“还有这事,看来本宫需要适时敲打你舅父一番,让他多叮嘱叮嘱你砚书表弟。”杨皇后说至一半停顿了一下,回想今日李南絮在皇帝面前临危不乱的表现,柳叶细眉下的双目闪过一道寒光:“景王近来的确有些冒尖,自他抢了你送亲使的差事,陛下竟会时不时提起他了,如今太子竭力拉拢景王,恐怕是想对付我们母子,我们也得有所应对。”
李南铎冷哼一声,找了个木棍逗鸟:“母后何必惊慌,杨氏一族在朝中盘根错节,日后都将是我们的助力,李南晟如今是得势,但他的太子之位不也是父皇一句话的事?”
杨皇后道:“话是如此说,但不可不防,更何况你的父皇对易储之事态度不明。对了,上回跟你提过的太尉府的千金,你觉得做你的贞王妃如何?”
李南铎拧着眉在脑海中回想了片刻,始终未想起来谢家千金叫什么,长什么模样。
杨皇后见他未应声,提醒道:“谢晚吟,上月金蕊宴,坐在本宫身侧那个着桃粉色褥裙的小丫头,她的父亲谢太尉在朝中颇有威望,若是能与谢家结亲,必再添一助力。”
贞王还是未想起谢晚吟的模样,不过也不重要,贞王妃这个位置由谁来坐他并不在意,只要不动她府上的姬妾们即可。
贞王道:“但凭母后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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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絮同顾彦椿出宫时已是戌时,沐凡和齐管家赶着崭新的马车等在宫门外,车内一应陈设如旧。
还是同往日一般,顾彦椿蹭李南絮的马车回府,但他今日实在又累又困,一上车便倒在绒垫上,昏昏睡去。
李南絮在紫宸殿说了太多的话,现下嗓子正干得紧,车中有刚泡好的清茶,他兀自倒了一杯,浅尝了小口。
马车嘎吱嘎吱地往前走着,沐凡时不时地朝后扭头,嘴唇起起合合,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未说出口。
李南絮拨开厚重的门帘看路时,正巧瞧见沐凡纠结的神情,问道:“你今日做了什么亏心事吗?为何脸色这般苍白?”
沐凡后背微微紧,梗着脖子回头:“莫珩,逃了。”
“逃了?”李南絮眉头骤然拧紧,似乎对沐凡的话十分质疑,大理寺狱似铜墙铁壁,即便是世外高人也没那么容易逃脱。
李南絮问:“怎么逃的?”
沐凡磕磕绊绊道:“轻影姑娘,放他走的。”
“轻影?”李南絮着实怔了一下。
轻影晚间不是同菀娘子在一处,怎会莫名去放了莫珩,李南絮直觉轻影不是不知轻重之人,难道她在谋划些什么!
沐凡心里颇为不安,觉着自己的话说得太过含糊,有推卸责任的嫌疑,补充道:“其实,属下也有份,属下打着殿下要将莫珩送到西山水牢的名义行事,莫珩才有机会逃跑的,殿下,您罚我吧。”
沐凡一脸愧疚,仿佛要将脑袋埋到地底下去。
“西山?”李南絮在夜色中抬眸,幽深的目光在街巷璀璨的灯火下泛着寒光。
莫非她想放长线钓大鱼?
李南絮握紧手中青瓷杯盏,轻漾的水波中倒映着他流畅的下颌线条,丝丝白雾氤氲而上,让他的神情愈琢磨不透。
李南絮道:“既然是轻影所为,那便无碍。”
“嗯?”沐凡险些以为自己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