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照雪都看得心惊。这简直比她的宝宝碗筷上的食铁兽还要像食铁兽啊!
她回家后就与爹娘说了此事,十分不解道:“楚央不是说自己天赋异禀么,根本不额外花时间学的,怎么黑眼圈那么大呀!”
她还指着自己的筷子:“就是这样的!”
卢行溪听了,真不知道说什么。现在的孩子,也太好强了些。
还是长孙质出来道:“萤萤觉得,他有没有熬夜学习呢?”
卢照雪没好气道:“他肯定学了呀,但他不承认。”她以己度人,“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卢行溪还在一旁道:“这叫打肿脸充胖子。”
卢照雪似乎有些明白了:“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在努力?”目前看来只有这个解释了,可是……“努力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么?”
见萤萤终于明白过来了,而且点到了关键之处,长孙质才出言道:“世上就有这样的人,自恃才高,觉得努力勤奋就是低人一等。”
卢照雪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思路:“正所谓学然后知不足,难道一个人是天生聪明的么?不需要后天任何努力?”
长孙质最是明白楚央的行为,这种行为完全就是自己内心无法自洽,在后世甚至被戏称为“学婊”。他自己明明偷偷废寝忘食的学,却生怕别人也勤学苦练超越自己,就在外主张勤奋无用,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故意在别人面前玩乐来把别人带进沟里。
“他只是想通过对外宣称不努力,实则偷偷努力,卷过你们所有人。”
这下卢照雪彻底懂了。卷这个字她也不是第一次听阿娘说。上次阿爹还说,朝堂内卷化已经出现了年轻化的倾向了,官员们越来越年轻,越来越肯拼肯干,都是实干之才。
“只是,这道理不对啊!”卢照雪不解道,“要比我们就光明正大地比。还偷偷努力,明明也认可努力的作用,哼!”
卢行溪笑了:“这道理当然不对。这是他们的偏门小道。萤萤,这世上也是有煌煌正道的,咱们要往正道上走。”
卢照雪狠狠一点头,又托腮道:“还是有点奇怪诶。楚央能考得不错,说明术数确实有点天赋,但是有天赋就可以自视甚高么?”
哎哟。卢行溪和长孙质对视一眼,没想到就这么一件楚央的事,能趁机启发女儿两个道理,也是好事。他们一贯不喜欢给女儿立规矩,也不喜欢长篇大论地教育,总是喜欢因材施教,根据不同的生活情况来现场发挥。
这当然很考验两个新手爹娘的教育水平和说话能力,但好在两个人也算是锻炼出来了。他们也有幸,女儿是个有悟性的,一点就通。
“萤萤觉得,如果有两个人考上了进士,一个是勤学苦读十余年,一朝考上,另一个是玩了十多年最后随便考考,他们都考上了,你是官家的话,你更倚重谁些?”
他们一家人在正房里说话,萤萤也不是个多嘴学舌的,自然也不用忌讳那么多。
卢照雪听了阿娘的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真的代入了官家姨父的角色。若我是官家的话,一个正常考上的,一个靠着天资考上的,虽然能考上进士当然都非泛泛之辈,但我是官家诶!那天下英才尽入我彀中矣!我当然要选最厉害的那个啦!第一个人对比起第二个人来,就显得平平无奇了点啦。
她正要兴高采烈地说出答案,忽然,一个念头涌入她脑海里:她的这种比较,这种想法,岂不是和楚央的想法是一样的?他觉得聪明的人就是比勤奋的人更值得赞美,勤学反而是低人一等。
她稍微理了理思路,才说:“勤学苦读之人虽天资稍欠,但考得上进士当然不会是笨蛋!他也有他的优点!随便考考就能考上的那个当然很聪明,但也不能瞧不起同科进士!”
长孙质听得微笑:“有点意思了。”本来她还当女儿有答案了,谁知道她又中途剎车。显然她一开始想的答案和现在所说的不一样。这般小的孩子,竟这样有头脑。真是不容小觑呀!
卢照雪经了阿娘鼓励,越说越起劲:“如果我是用他们的那个人,当然要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去用。让他们各得其用,各尽其能。”
卢行溪与有荣焉地频频点头:“萤萤好聪明!”又问:“你是怎么想到的?”
他六岁的时候,都没有萤萤这么会想这些东西。这种朝堂敏感度,莫非是他和阿质下了值还没走出角色,带回来给萤萤了?
卢照雪嘻嘻笑:“朝廷举办一轮科举多不容易啊,选拔出来这么些个进士,为什么要做选择?当然是全都要!聪明的,要!勤学的,要!聪明人一点就通,勤学的也有发挥的地方!总之每个人都得给朝廷干活,谁也别想偷懒!”
卢行溪:“……”
长孙质:“……”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女儿,怎么小小年纪,就点燃了周扒皮的属性?多少有点资本家了萤萤。
又心道,幸好官家不知道你的这一套理念,否则朝中诸公岂不是要多多地加班?
卢照雪又哒哒哒走到爹娘面前,“天赋虽然很可贵,可是伤仲永的故事我也听得不少。要不我去劝劝楚央,不要这样了?”
长孙质还没说什么,卢行溪立刻就反对:“不可。他现在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又将你视为他的对手,怎么可能听你的?”
“他做的不对,对他自己也不好,他的食铁兽眼睛,这么大,这么黑!”卢照雪在自己的眼圈处形容,逗得爹娘都笑了。“我也算是他的同窗,见到他这样,可以不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