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山月聽見這話就笑了。
她其實還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比方說,鍾暖對她笑一下,鍾暖對她溫柔將一句話,她就真能將鍾暖看做自己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然後,主動妥協了……
「就跟之琪有點好奇,偷偷抽了兩口……」許山月小聲說。
鍾暖先是微微皺眉,但看著許山月低頭認錯的模樣,她有點無奈,「那以後你跟我保證,不能再這樣……」
「噢……」
小插曲似乎就這樣過去,許山月知道鍾暖在背後看著她上樓,很多年來,一直都是這樣。她在鍾暖的目光下,漸行漸遠,以為鍾暖會一直在自己身後。
現在,許山月更知道的是,鍾暖還有很長一段路程都不會陪著自己走,比方說,她即將回到家裡面對的一切。
許山月不怎麼意外在走進家門的時候看見在客廳里放著的行李箱。
既然這一次許國平回來就是為了跟她母親辦理離婚手續的話,自然是一併要將自己在這個家裡的痕跡都帶走。就算是許國平不想帶走,許母也不會同意。
不過許山月唯一慶幸的是自己回家的時間點讓她不用看著自己父親在家裡穿梭的身影,也不用看見隨著這些身影掠過的地方,帶走很多跟她們一家人都有關的從前的回憶。
可當真的看見家裡似乎少了很多自己熟悉的東西那一刻,許山月還是忍不住覺得鼻子有點酸。
許國平這些年常年在外,其實家裡早就沒有剩餘什麼關於他的很多東西了。許山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反正這天晚上走進家門的那瞬間,她說不上來第一眼望過去的時候到底缺失了什麼,可就是很明確知道家裡就是少了什麼。
以至於有那麼明顯的感觸,這個家,就是不完整了。
原本好好的三口之家,有人要先從這裡剝離出去了。
許山月愣怔的同時,許母和剛從臥室里出來的許父卻是在看見許山月在門口的這副模樣簡直驚嚇地差點要丟了三魂四魄!
「月月!這腦袋這是怎麼了!」
「發生什麼了!」
許父和許母的聲音幾乎在同時響起。
「啊?」許山月忽然才想起來自己中午的時候腦袋磕破的事情……
看著父母驚慌失措的兩張臉,許山月嘴上不由說著寬慰的話,自己其實沒事,都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去檢查了,醫生也說了沒什麼大事,同時,心裡卻是忍不住在苦澀小發笑,看來最近還真是很多事情啊,這不是夏天嗎?為什麼她卻感受到了多事之秋呢?
許母還想帶著她去醫院做個檢查,總是覺得學校校醫務室不是那麼靠譜。
許山月搖頭拒絕了,哪知道許父又冷不丁開口:「月月直接跟爸爸走,今晚我們就回去,明天我們去省里的大醫院去檢查!」
「我不!」相比於回答許母的溫和,這聲堅決乾脆的「我不」就顯得要強勢很多,許山月滿臉抗拒:「我不走!」她再次重複,隨後在跟許父的目光對上後,很快挪開。
她不忍心看見自己父親那雙眼睛裡的流露出來的明顯的震驚和……失落沮喪。
一個中年人眼裡的因為自己女兒不肯跟著自己離開的那種頹廢的沮喪,讓人看一眼都覺得心酸,更不要說這個人還是許山月本人。
「月月……」許父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都說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從前許山月還沒他膝蓋那麼高的時候,最喜歡黏的人就是他,哪個孩子不喜歡可以騎在父親的脖子上在人群中央坐的比別人都高地去看場地中央的表演?又有哪個孩子在童年的時候不喜歡在被母親禁止吃炸雞快餐後又被心大的父親從公文包里拿出來的垃圾食品偷偷塞進手心裡?那是他們才有的不能被母親知道的小秘密……還有在海邊的小孩子們,又有幾個不是自己的父親手把手帶著學會了游泳?在海里抱著游泳圈瑟瑟發抖到被父親托著小肚皮在海水裡撲騰?記憶會老去,回憶的畫面卻始終鮮明。
許山月跟那些千千萬萬的小孩子是一樣的,從小就喜歡跟在他身後,明明那時候許母都還跟他偷偷抱怨說自家的閨女偏心的很,就算是在幼兒園得了小紅花,那麼唯一一朵都要留給她總是不能按時回家的爸爸。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貼心的小棉襖再也不是從前自己熟悉的小棉襖了。
甚至於,到了現在這樣,聽見自己女兒用這樣堅定沒有一點商量的語氣對自己開口說不。
那瞬間,許國平心裡湧上來無與倫比的沮喪,像是潮水一樣快要淹沒了他,以至於那道原本巍峨高大的身影,在客廳的日光燈下變得有那麼幾分佝僂了。
再也不復往日的筆挺。
他沒有想到在婚姻名存實亡的同時,跟家裡的一切羈絆都會變得……淡薄。
許國平頹廢只花了一秒鐘,維持這種沉寂的狀態也就只有片刻,隨後他眼中的震驚還有沮喪等等情緒啊,還是恢復到最開始看見站在門口的許山月時的擔憂,「那,爸爸先開車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說到底,不論是夫妻感情是怎走到了盡頭,但對自己唯一的女兒,還是放在心頭。這話又溫柔,又帶著幾分懇求,潛藏在背後的就是一個父親對女兒能給出的偷偷的關心。
許國平的這麼一句話,沒來由的,讓許山月的鼻子覺得更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