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在此情此景下顯得太過突兀,我甚至因為太過震驚而沒有注意到沈滌塵用的自稱是「我」而非「朕」。
即便是對他此時提出這個問題感到不解,但我也仍是認真地回答了他。事到如今,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未曾來得及。」
「未曾來得及?」沈滌塵重複了一遍我的話,是疑問的語氣。
「嗯,」我點頭,解釋道,「陛下還記得你我成婚之後的第一個春狩嗎?」
沈滌塵道:「記得。」
我道:「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張念姑娘,她英姿颯爽,讓人過目難忘。也是那天晚上,我無意間撞見陛下與她相會,陛下還記得那時候自己所言嗎?」
說完,我扭頭看向沈滌塵。只見他微微皺起眉頭,眼神有些迷離,應該是在努力回憶那日。
過了片刻,他亦看向我:「朕從未有過廢棄你的想法啊!你就因為那日聽得的片語,才會一直以來提防朕?」
沈滌塵所言是真是假我無從辨認,但聽他說自己從未有過廢棄我的想法的時候,竟然感覺釋然許多。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是頹然,我只淡淡回應道:「陛下,都是過去的事了。」
沈滌塵抓住我的手,輕輕地摩挲:「皎皎,別多想。朕一定能護住你。今後朕會加倍補償你的。」
「陛下要如何補償我?」我問。
沈滌塵道:「只要朕做得到。」
我猛地翻身壓住沈滌塵,從枕頭下抽出宋雲朗離開應京前送我的那柄匕抵在他的咽喉處,道:「既如此,不如陛下陪我一起死吧。我們到地下去重做一回夫妻。」
儘管匕已經劃破皮肉滲出血來,沈滌塵依舊面無懼色。他輕而易舉拂開我握匕的手,道:「我們都不會死的。只有那些反賊逆賊才會死。」
我把匕上的血在被面上蹭乾淨,重放回鞘中。
「時候不早了,」我說,「睡吧,陛下。」
今日是妝成的忌日。
宮裡是不讓燒冥幣的,鵝黃和圖南把準備好的經文放到火盆里點著,我拎著一壺酒灑在火盆前頭,道:「你從前喜歡的,我總也不肯讓你多喝。偶爾你偷嘴,還要被訓上兩句。今日啊,就喝個痛快吧……」
有人來通報說五公主遞了自己抄寫的經文來。鵝黃從來人處接過一籃子經文,道了謝:「虧得五公主年年惦念著。」
我翻了翻籃子裡的經文,蠅頭大小的字密密麻麻,沒兩月的功夫抄寫不出這麼些來。從中取了些往火盆里添,跳動的火舌差點舔到我的手背。
圖南看了經文也感嘆道:「如今五公主當真是青燈古佛常伴了。」
「是啊,好在是一雙孩兒教養在身邊,無欲無求,倒比大部分人都自在。於她而已,這恐怕是最好不過的了。」我道。
經文燒完,火焰也漸漸地熄了,只剩下零星的火花不時蹦出來。
我站起身,一陣眩暈襲來,鵝黃及時扶住了我。稍緩了一會兒,我道:「我沒事,圖南,你去打水來幫我沐浴。鵝黃你去將皇后朝服取來。」
「娘娘……」鵝黃扶著我的手收緊。
主僕多年,我知她,她自然也知我。我拍了拍她的手,輕聲安撫道:「沒事的,照我說的做吧。」
沐浴完的我站在皇后朝服前面。這身朝服真是好看,金線銀絲光彩奪目。但也是真的有分量,鑲嵌著珍珠瑪瑙,各色寶石,還有……權力和責任。
穿戴整齊看著鏡中的自己,我仿佛又看到了姑姑。她就站在那裡,不遠不近,欣慰地看著我,溫柔地對我笑:「我們皎皎真是長大了。確實是一個好皇后。」
「姑姑……」我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即定了定心神,道:「時候正好,我們走。」
第162章(終)
殿內爭吵聲不絕於耳,且有越演越烈的趨勢。我站在殿外,裡面的爭吵句句圍繞著我,但一門之隔,好似又與我無關。我整了整衣著,扶了扶頭上的鳳冠。問身邊的圖南:「李陟遐可有消息?」
圖南搖搖頭:「……沒。」
「阮先生呢?」我又問。
「也沒……」圖南閉上眼睛。
我深吸一口氣,再次整了整衣著,特意摸了摸腰間的匕,對鵝黃和圖南道:「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你們都別進去。」說罷一腳踏出去。
「娘娘……」鵝黃拉住我的衣袖。
「娘娘……」圖南也跟上前一步。
我停住腳步,沖她們微微一笑,寬她們的心:「沒事的,放心吧。」
再次深吸一口氣,我面對寬大而厚重的大門,用力推開,跨過門檻進入大殿。
爭吵聲因為我的到來戛然而止。看著這群年老的,年輕的臣子一副震驚而不知所措的模樣,我竟心情大好。
但很快,聲音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無一例外是指責我不應該上殿,警告我不得干政。
這些聲音我都不屑於去聽,對我造成不了任何的傷害。而座上的沈滌塵,他面色凝重,身體緊繃。我目不斜視,徑直走向沈滌塵。
踏上台階的時候,他起身向我伸出了手。當我們靠近,他小聲在我耳邊說:「鬧夠了就回去,朕不會追究今日你的所為。」
我沒有理會他所言,抽離他緊握著的我的手,轉身面對一眾大臣,高聲道:「諸君今日聚集於此,是細數我的罪責,還是要替陛下解決當前的憂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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