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寧一雙好看眉眼始終斂著,飲了熱茶,只一擺手,一副有苦難言又不想再多說的模樣,唇角笑意抿得生硬又尷尬。
連珩見狀越發笑得意味深長,探過身子歪著臉,坐姿慵懶得沖他擠眉弄眼又續道:「可別是一眼瞧上你長得俊,打算就此纏上你了,到底姑娘也愛俏。」
謝昭寧白淨面皮瞬間微紅,冷冽鳳眸斜覷著他,暗含責怪,月色雪光映襯下卻越發顯得丰神俊朗,低聲輕斥他:「這話也能說?」
「噗,你這麵皮薄的,逗你兩句便如此害臊。」連珩忍不住噴笑,就勢討了饒,沖他微微一拱手,以氣聲道,「曉得了曉得了,這位郡主嘛,惹不起,得躲,大家都得躲。」
連珩得意忘形笑聲一高,謝昭寧那側的二皇子連璋便聞聲探,頗嚴肅得遙遙瞪了謝昭寧一眼,又沖連珩重重一哼。
連珩倏然一僵,頭一縮,復又端正坐好,老實了,顯是有些怕連璋。
謝昭寧無端受了無妄之災,垂斂眸也不辯解,神色微見黯然。
連珩碰了一鼻子灰,自討沒,便也不再與他多說話,又往另一側轉了頭,與五皇子連珣隔空碰了杯,笑著聊了幾句。
霍長歌遠遠瞧著,便又覺事情似乎有點兒意思,不由憶起些舊事。
她前世嫁與謝昭寧時,便曉得他是先皇后親手養大的,只宮裡人常說二皇子孤高冷傲,瞧不上謝昭寧性情與言行,與他素來不和,便是同住一個宮中,亦不太願與他私下往來。
而謝昭寧雖瞧著溫潤,實則疏離,縱是太子生母元皇后養過他幼年、連珩生母麗嬪養過他少年,他亦與太子、連珩不睦。
謝昭寧那時已不大愛出門走動,無事便整日自困於王府之中,從未見有人上門來。
若不是有獄中那一場,霍長歌還真當謝昭寧與先皇后兩位嫡子間親情緣薄,尤其二皇子連璋那日厲聲詰問模樣,直至今日依舊令她記憶深刻,每每午夜夢回,便又能被他誅一回心。
如今再見連璋,霍長歌煩他也怵他,雖說前世謝昭寧以命換了他贖罪,但不同於已死在她劍下的晉帝,她想撲上去弄死連璋的心仍是不大能一夜之間放得下,心情著實複雜。
她眸光往對席微一停留,皇帝眼尖,便又在座上笑了,揮手停了樂,揚聲問了霍長歌一句:「朕記得,慶陽郡主可是適才過了十四歲的生辰吶?」
這話實乃明知故問,霍長歌卻也只能答:「長歌是霜降前一日的生兒,雖總是不長個兒,可十四當是已過了。」
皇帝便又扭頭與皇后話裡有話道:「瞧瞧,這年歲該不是個孩子了,這話說得又像是個孩子呢。」
渾厚嗓音搭著笑意,在空曠園中盪出老遠。
皇后抿唇輕笑:「怎就不是孩子了?未及笄呢,原還比珍兒小半歲。」
「是啊,還未及笄……朕原想著,她爹怎麼也得等及笄了,才願把女兒送出門,不成想,倒是這會兒便來了。」皇帝明著是續了皇后言辭在話家常,卻偏了臉淡淡睨了眼霍長歌,暗著在試探她。
霍長歌正饒有興致瞧著宮婢穿梭席間上菜,她品階本就遜於眾人,上菜晚不說菜品還少,佳肴花樣也比不得旁人的精巧,暗道宮中到底等級森嚴,她前世卻未曾留意這些。
霍長歌聞言面兒上一派坦然,接著皇帝那話,仰頭側眸又故作天真且直白地答:「是楊伯伯勸的爹爹呀,說這京城啊,長歌早來要比晚來好。」
她一語驚了四座,眾人頓時噤聲,皆抻長脖子望著她:楊伯伯是誰,他們俱曉得,楊伯伯會勸燕王甚麼,他們也猜得著,只是在這宮中,有些話能說,有些話是萬萬不能說的。
謝昭寧下意識便攢緊了手中玉箸,微蹙了長眉不動聲色覷著她。
「哦?」皇帝似是來了興致,意味深長地笑著又問霍長歌,「你楊伯伯說了甚麼呀?」
第8章相面
霍長歌面色微微一紅,兩手食指對著絞了絞,又作一副小兒女的扭捏姿態,飛快瞥了一眼對席,居然笑著答:「楊伯伯說,長歌等及笄了再來,列位哥哥大多就已成年了,若是哥哥們搶先一步皆在長歌到前娶了妻,長歌就沒有夫君可嫁了呀。」
她那一把嗓音脆生生的,又清又亮,倒頗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意思。
只她話音即落,連璋已倏得厭惡擰眉。
謝昭寧手執玉箸一怔,耳尖莫名便燒紅起來。
連珩正偏頭與五皇子連珣憑空碰杯,他適才飲了口茶,聞言便噴了出來。
一聲「噗」,在寧靜夜裡,聽來尤為清晰。
連珣飲罷了熱茶,微微驚詫一瞠目,隨即手上轉著玉杯玩味一笑。
只年僅三歲的六皇子仍懵懵懂懂,乖巧坐在席間等宮婢布菜,抬環顧四周,只覺莫名其妙。
霍長歌面上雖呈一派坦然神色,內里已尷尬到腳趾忍不住在靴中蜷縮成一副貓爪模樣。
四下里陡然一片沉寂,靜得可怕,唯余瑟瑟秋風吹入廊下的輕響。
一息後,皇后並著一眾妃嬪皆彎了眉眼,以袖掩面,輕嗤出聲,只四公主連珍神情略有古怪,震驚中又有幾分緊張,似是有些惴惴不安得偷覷了對席幾眼,手不住在案幾下揪著巾帕。
皇帝爽朗大笑。
「這丫頭,」皇后連笑時的姿態也頗為端莊,抿唇瞧著皇帝罕見的開懷模樣,輕笑道,「妾身倒是喜歡這丫頭大膽爽利的性子,宮裡頭少見。」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