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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果腹(第1页)

随着时辰过去,鱼腹中竟然越发冷了。

陈迁时与鹿鸣涧不知何故,推测着要么是鱼怪尸身沉到了温度极低的深水底部,要么是漂到了什么极寒地带,总之忧心更甚。但二人皆非坐以待毙之辈,休息之后,便从鱼腹中踅摸着薄弱处,从内寸寸剑凿,终于将其破肚。

鱼怪皮肉被划开口子,预想中冰水涌入的悲剧没有发生。两人对视,四目中皆为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迁时以雪名把肉口割得更大,自己当先钻了出来,又回头去拉鹿鸣涧。鹿鸣涧却未理睬他的手,纵身一跳,也终于重见天日。

陈迁时心下说不出什么滋味。失落有之,释怀有之,庆幸也有之。

两人并肩而立,环顾周遭。

脚下踩着的是鱼怪青紫发黑的尸体,它的诸条触手被冰潭浮力托着,开花似的绽放在周围,几乎填满了这个冰潭的水面,可见冰潭并不算太大。

四下里都是覆盖着冰雪的峭壁,好在不高。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功腾身,双双飞上了四面中最近的一处冰崖。和四面环山的低洼处冰潭不同,这高处没了遮挡,霎时寒风呼啸,八方来袭。

两人衣衫单薄兼之残破,在这冰天雪地里,都是牙关打战,慌忙各自激发出真气护体。

举目皆是无际冰原,只有一个方向,隐约可见远方有一参天巨树,几乎插入云霄。

陈迁时道:“原来是昆仑。”

鹿鸣涧道:“你认得此处?”

陈迁时看了抱臂而立的鹿鸣涧一眼,给她补了个“坐忘无我”,浅笑着道:“去过玉虚峰,替师父给昆仑派的一位师伯剑成贺礼,路上看见过那棵通天冰树。但彼时我们乘马车走官道,从没来过这雪原深处。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个冰潭,而且底部通往那么邪门的秘境。”

说话间,两人已经快速朝着巨木的方向移动了,久违的大轻功感觉,让鹿鸣涧感觉十分畅快。

但昆仑雪原天风缭乱,夹杂寒流,两人虽然在年轻人中都算得高手,亦是十分小心,比不上原本习惯的速度。

();()  陈迁时修为更强,纯阳宫又常年覆雪,他比鹿鸣涧耐寒许多,一直默默给鹿鸣涧推持着真气,助她保暖。鹿鸣涧知道,也受了他的好意,心里虽难受于与他情路断绝,对他却亦是感激。

鹿鸣涧一边飞,一边哆嗦着笑道:“那鱼怪既死,尸身还能浮到这么一处能见天日的所在。道长,果然如你所言,我们吉人自有天相。”

陈迁时点头,对她侧目道:“如今什么交情了,莫要再叫道长,倒显得生疏。我今岁刚行冠礼,忝称兄长,陆兄以哥哥称我就好。”

鹿鸣涧眼观前路,没有看他,信口回着:“我十五有余,确实小陈兄好几岁。‘哥哥’一称实在羞人,我可叫不出,便唤你迁时兄吧。”

“那我也可叫你名剑兄了?”陈迁时从善如流之后,自己笑出声来,“名剑兄可知,我们纯阳宫弟子都与自己的佩剑十分亲密,常与它们称兄道弟——譬如我这把。”

他抖了抖手里的雪名,才笑着续道:“清修无人时,我就常与雪名兄论道。之前听你自称名剑,我还专程问过你是哪两字,得知真是‘名剑’之‘名剑’,其实心下也是对你暗自多生了几分好感。”

鹿鸣涧莞尔道:“怪不得迁时兄说,我若上了纯阳宫,定然受欢迎。”

心下却想,可惜了,我真名非是你喜欢的字。

————————

过了巨木,在陈迁时提议下,鹿鸣涧交由他引领,乘上了他纯阳宫的大轻功“逍遥游”。

这“逍遥游”在江湖上享有盛名,被誉为最好用的门派大轻功之一,不愧其名。

陈迁时时而执着鹿鸣涧的手,时而虚怀托抱着她,顺从着寒意透骨的乱流天风,腾云驾雾般,却又快又稳,径往昆仑山下的人口居住地“长乐坊”而去。

到得这处聚落,两人安全落地,鹿鸣涧自然地放开了陈迁时的手。

陈迁时手执耀目宝兵,头戴道冠,身披僧袍;鹿鸣涧短发凌乱,半脸毁容,内袍外穿;都显得滑稽而古怪。个别行人狐疑打量着二人,却被鹿鸣涧瞪视而缩回了目光。

();()  这长乐坊地方颇小,只有围着官道的一溜,各种民居、商铺都直接散在路两旁。与扶风郡那种暗中经营不同,早已是天下人尽皆知的恶人谷地盘了。

居民们见惯了各路凶神恶煞,也颇为懂得谨小慎微的生存之道,见鹿鸣涧不似好惹,更忌惮雪名之威,没人敢上来寻他们二人的晦气。

路过推着小车卖羊汤和葱油饼的商贩,微膻的肉香、浓郁的葱香混杂着热气腾腾的油香,简直如同人世间最大的诱惑,让早已饿到不行的两人眼前发直,腹内同时发出了咕噜噜的肠鸣。

可经历了这许多事,连衣服都化没了,哪里还有一个钱在身上,更买不起这些吃食。

陈迁时脸热,想装作没事人般昂首过去,却目瞪口呆地发现,鹿鸣涧走过去,径在小板凳上坐下,跟老板喊到:“来大碗羊汤,不要香菜多加葱,三个饼,切丝。”

陈迁时以目问她,可是要赊账还是赖账?

鹿鸣涧却一脸坏笑,冲陈迁时挑挑眉,打怀中摸出一根明晃晃的金条,对老板道:“可找得开不?”

老板眼睛发直道:“客官,你这是真、真的金条啊?”

鹿鸣涧一边掰着老板递来的木头筷子,一边也不嫌脏,将金条在牙上咬了下道:“看见了?真的不能再真。多加三份肉的,不要羊杂。”

羊汤老板顿时喜笑颜开,将盛好的大盆羊汤给鹿鸣涧放到低矮木桌:“客官,我找不开,但是我等会儿带您去找得开处兑掉。”

鹿鸣涧“嗯”了一声,夹起一大片羊肉,呼呼吹了吹,放入嘴里大口嚼着,立时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迁时兄,坐啊。”她像是这才想起了陈迁时似的,似笑非笑地朝他挥了挥新夹起的几片肉,“你不吃?还是说你们纯‘羊’宫有规矩,不能吃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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