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比方才稍微多了几分力气,却还是听得出其中虚弱,不过,竟能让人感到其中莫名而来的坚定。
“父亲要送我回会稽,不过是想给太子一个交代,不想太子拿住谢府的把柄。”谢不为直揭谢楷用意,“但我如果能自己给太子一个交代,保证太子不会因此事追究谢府,那我是不是便不用回会稽了。”
谢楷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连连冷笑道“你做出如此冒犯之事,要如何给太子交代”
他又似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况且,即使没有今夜之事,我也不会再允你留在谢家”
谢楷抬手指着谢不为,咬牙数落,“你生性鄙薄,才学浅陋,还嫉恶兄长,丢尽谢家脸面,我容忍你这么久,已是错漏,却不想一时心宽竟是给了你愈狂悖的底气,才酿至今夜大错”
谢楷说到此,已是气上心头,原本铁青的面色转为怒红,指着谢不为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显然是真的气急了。
一旁的仆从见状赶忙上前搀住了谢楷,低声宽劝道“主君,莫要动气了。”
但却无半点作用,反被谢楷一把挥开。
甚至如在火上浇油了一般。
谢楷原先还是站在原地,可现在却直接逼近了谢不为,就连伸出的手指都快要戳进谢不为的眼里。
但谢不为丝毫不惧,并无半分退躲之意,仍旧直着脊背正视谢楷,“那如果我说,我能让太子留下我呢”
这句话实在轻巧,却像是给正熊熊燃烧的油锅盖上了锅盖,让谢楷竟一时愣住了。
但很快,谢楷的熊熊怒火再次卷土重来,对着谢不为劈头骂道“我看你不仅是朽木一块,如今还染了疯症,肆意胡言乱语”
谢楷再忍不得谢不为如此站在他面前,折身示意身后几个仆从,“我看府医也是治不了他了,把这个逆子给我拉到祠堂跪着天亮后就给他送回会稽”
“我爱慕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亦对我有意。”谢不为淡淡扫过正要上前的三两仆从,但视线却停留在谢席玉微湿的衣角。
“哐当”一声,铜盆落地,如惊雷般震醒了被谢不为一句话怔住的所有人。
原本捧着铜盆的女子忙跪伏请罪,但谢楷哪里顾得上她,才顺过气,便倾身一把抓住了谢不为的左臂,将谢不为踉跄着拉近,怒视着谢不为。
“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你和太子”
“我和太子心意相通,只是近来我惹了太子不快,才至今夜冲突。”谢不为虽被谢楷拉得站立不稳,但话语却未有半分颤抖,从容地接过谢楷的质问,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又底气十足。
谢楷当真不禁松了手,谢不为顺势垂下了隐隐作痛的左臂,眼睛依旧瞥着侧前方。
但让他失望的是,从他说“爱慕太子”开始,到方才那句话为止,谢席玉都仿佛像入了定一般,未有丝毫反应,甚至连衣袖都不曾晃动。
谢不为不再暗窥谢席玉,而是专了心应付已被他气得“怒冲冠”正来回踱步的谢楷。
这般反应说明,谢楷显然是信了几分谢不为的“胡言乱语”。
谢不为虽只看了区区十几页小说,但作者已将这个朝代的背景交代完全,其中就有关于这个朝代的一些风俗,就比如
这个被称为魏的国家,与历史上的魏晋有几分相似,上至皇亲权贵,下至平民百姓,都对容貌十分看中,在权贵圈中更是盛行男风。
而谢不为之所以如此有底气拿太子震慑谢楷,是因为原主近来确实经常找太子刷存在感,想尽办法各种“偶遇”太子不说,还到处托人将自己写得乱糟的诗赋呈到太子面前。
虽然太子并未理会原主,这些举动也沦为权贵圈中的茶饭笑料,但起码能说明,太子与原主确实有过接触。
再有便是,谢不为的容貌并不亚于谢席玉,原书虽吝于具体描述,但也有过一句“旁人见了他二人站在一块,皆会戏谑着感慨一句,谢氏有双璧。”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当朝太子不近女色是人尽皆知的,虽然太子也未与什么男子有过亲密举动,但对好事者来说,自然会有人揣测太子是不是喜好男风。
这般闲言碎语一来二去,京中倒当真有了太子好男风的传言。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谢不为自然要抓住机会。
“如今太子只是在恼我,等着我去哄他,若是我此时回了会稽,太子定然会生气,到时候又要闹出更多笑话。”谢不为一句“胡话”既出,后面扯谎不仅是脸不红心不跳,就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甚至还有些头头是道。
“况且我已答应了太子,日后行事绝不再浮华莽撞,太子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若是父亲此时拆散我俩,我定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绝不离开”
在场的人都未听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说法,但只稍微理解,便能通达其中意思。
谢不为这是在说,若是谢楷不送他走,他以后就收敛性子乖乖跟着太子,若是要送他走,便要将此事闹大,让谢家再丢一次脸
谢楷自然也能体会到这番意思。
因家奴换子一事,再加上留下谢席玉的决定,他原本对这个亲生孩子有过一丝亏欠,该补偿的也补偿过,但奈何此子行事太过荒诞,在外丢尽了谢家的脸。
为了保住谢家的体面,也为了不让此子继续影响谢席玉,他才逐渐生了将此子送回去的念头。
若是此子说的当真属实,即使是因太子而收敛,倒也算不得是一桩坏事,男风不过消遣,无人会当真。
再过几年,到时给他聘了正妻管束,以往种种不过少年风流罢了。
谢楷想到此,慢慢停下了踱步。
只是
谢楷还是不敢轻信谢不为,没有立即应下,而是提了个条件。
“若是太子了话要留下你,你过去的荒唐事我可以不再追究。”谢楷顿了顿,眉梢还是上扬,“但如果你说的都是假话,这会稽你是不想回也得给我回去,我也会教人看住你,不会再让你出庄子一步”
虽谢楷只是退让了一步,但还是给了谢不为自救的时间。
谢不为清醒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整个身体也如同被悬在半空中一样有些歪扭站不稳。
在谢不为再次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沉默许久的谢席玉突然开口道
“父亲,我送六郎回去休息吧。”&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