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沣是在一个阳光亮丽的清晨倒下的,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站起来,因为那时候他正打算起身去泡今日份的药浴,不过终究他费尽全身的力气也没能起身,之后他完全放松自己的身子,开口唤来了雀。
“今日的药浴就算了,我已经动不了了,就这样吧,”沐沣这样说道,表情非常的平静,就是在陈述事实。
“主子属下这就去找大夫,”雀非常的惊慌,就算之前已经做过心里建设,但是当这种情况真正生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灭顶的惊慌。他自小就生长在暗卫里,没多大就跟在沐沣的身边,沐沣不仅是他的主子也是他的亲人、兄弟,感情和体验自然与他人不同。
“不用去找大夫,你亲自去把阿澈接来吧,要是我不说一声就走,他恐怕受不了,我还是与他说一声。”虽然像是应答雀的问题,但是陈述的语气却并不寻常。
雀清楚沐沣,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又叫了一声,“主子。”
沐沣没有应声,兀自闭目养神,雀闭眼,虽然之前大夫们多说主子五感受损,但那会其实还是有感觉的,起码还能靠读唇语与他们交流,但是现在主子恐怕已经五感具失了,想到吴柳先生曾经说过的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情况,雀默然,冲床榻之上的沐沣行了礼,吩咐影卫看护好主子,直接就奔山下去了。
沐沣躺在床上,手腕直接扶上额头,闭着眼睛,他现在倒是感受不到痛,也没有不甘心,想到过不久他就能解脱,作为沐沣感受到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能从现在这样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与他是一种好事。
沐沣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沐澈了,母后那边他不想去见,白人送黑人本就是一痛,要是再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会更难过,还不如只知道个消息来得好;季府虽然现在看起来受人排挤,但是皇妹下嫁之后会好些,虽然这门亲事说不上多好,但是还是能为外祖家送去一把保护伞,再之后就看阿澈的了,成王败寇,总之他们与季家是永远也分割不了的。
至于沐澈,沐沣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已经大致了解了沐澈现在的做事驭人风格,他之前离开京城的那段时间,阿澈已经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成熟了起来,他现在已经一名合格能让人追随的主子了,手里的这些人交给他,沐沣也放心。至于说担心,作为兄长,把这样的担子直接交给了弟弟,总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沐沣让雀去接沐澈自然是有原因的,现在沐澈并不在京中。本来因为沐沣在慈恩寺的原因,阿澈已经做好了常溜进来看护他的准备,所以这次差事沐澈本不想亲自去的,还是沐澈觉得既然以后想去南靖展势力,现在有机会能过去卖个好也未尝不可,也算是为未来做准备了,所以才说服了沐澈让他去,并保证自己不会出什么事。
想想沐澈出时候的样子,沐沣笑了笑,自己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阿澈能不能看在自己已经不能动了的面上网开一面。
不过,就算是再生气好了,沐澈肯定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只希望他自己不气不怒才好,沐沣有些好笑的想着。
沐沣天马行空的想了很多,大多是与沐沣有关的,他们自小就捆绑在了一起,现在他先行一步,只留下阿澈一人在这世上,愧疚是有的,不舍也是有的,他总希望阿澈不要因为没了他就怎么样的,不过那些事情生的时候,他也不能控制了,沐沣笑笑,不知不觉间就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总之沐沣觉得自己已经睡过去好几次,又醒了好几次,中间还有人喂他吃了些东西,他只能隐约的这样的感觉到,这一日他都过得昏昏沉沉的。再次醒来的时候,沐沣不知今夕几何,不过就莫名感觉身边熟悉的气息,虽然沐沣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闻到气味,但他就是有一种感觉,阿澈一定回来了。
“阿澈,”沐沣开口,嘴角带着点点笑意。
沐澈其实已经在床榻边站了好久了,他被叫回来的时候才是晌午,现在外面的天儿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沐澈已经整整在那里站了几个时辰,像雕像似的,不动亦不说话。
站了这许久,沐沣都没有反应,让沐澈一度以为兄长因为没有等他直接就去了,要知道以往他突袭进门,往往还没碰到门就会被兄长现,但是今日兄长却没有给他一点反应,直到亲自试了阿兄确实还有鼻息沐澈才相信他还活着。
此时,摹地听到沐沣的声音,沐澈才如梦初醒,低声应了一声,然后他就现了令人更难受的事情,沐沣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想到之前雀所说的话,五感尽失之时就是丧失性命之时,沐澈双拳紧握。
“阿澈呀,”沐沣低声说道。
沐澈听到沐沣这样的语气,直接走到了沐沣所在的床榻边,然后一瞬不瞬的看着床榻之上的阿兄,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虽然不知道沐沣能不能听见,会不会对他的话产生反应,但是沐澈还是“嗯”了一声。
“今日这个坎恐怕我是不容易过去了,”沐沣这样说着,始终没有睁开眼。
沐澈没有说话。
“从以前到现在,好像都是我在左右你的决定,尤其现在为了我你还要被绑在京城这个地方,要是顺利的话以后还要带着一个像牢笼一样的地方,总之作为兄长我是不怎么合格的,阿澈你千万不要恨我。”
“不会。”沐澈开口,声音哑哑的。
“以后的路就要阿澈自己走了,不过阿澈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这两年我都有关注阿澈处理事,处理都非常好,作为兄长我是很骄傲的,恨不得告诉天下人这样优秀的人儿,还有我一份功劳呢。”沐沣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阿澈自小到大都是非常优秀的,谁都比不上,以后也会是最优秀的,能号令天下才子。”不管从以前到现在,沐沣从来都不会吝啬对沐澈的夸奖,这大概是一个沐沣这个做兄长的与生俱来的能力。
“会的,”沐澈张张嘴,第一次在听到兄长夸奖的时候,心中有这样复杂的情绪,苦涩的厉害。
“我身后的所有都是留给你的,所有的一切都独属于你,不管以后谁拿这个说事儿,你都不用放在心上,”沐沣一句话安排了身后的所有,虽然母后仁慈,季家和善,但是以后生什么都说不清,沐沣说清楚这些,就是想告诉沐澈这些都是留给他的,谁也不能抢走,他知道只要他说了,就算以后有人挟恩逼迫,阿澈也不会让。
沐澈点点头。
“之前,雀上报说,你最近饮酒颇重,我觉得这样不好,”许是觉得这样说有些小家子气,沐沣就笑了笑,“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没有。”
“今后注意一些,能不喝酒就不要再喝了,不过一年中能有个例外,过来我这边陪我的时候喝点没有关系,我帮你找了个人,能在你喝醉的时候把你带回家。大事上兄长再也不能与你有什么建议,但是这些小事你包容我一些就应下吧,”说着,沐沣笑了笑,笑容很浅,稍纵即逝。
“嗯。”沐澈低声应道。
“我去之后,就把我葬在慈恩寺后山吧,我不想去皇陵,能不去就不去了,”沐沣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本来还以为会再听到沐沣的叮咛和嘱咐,但是没有,沐澈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颤抖着双手伸向沐沣的鼻翼,当那一瞬间来临的时候,沐澈一下子没有站住,直接摔到在了地上,眼睛涩,却没有一点眼泪。
外面的雀和貉听见声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沐沣安然的躺在床榻上,已经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沐澈整个摊在床前,正看着床榻上的沐沣,面无表情中带着不可置信,还有浓厚的悲伤。
意识到生了什么事儿,整个小院动静了下来,就是隐在暗处的禁卫也都现身在了院子里。
沐澈似乎忘了时间,忘了身份,忘了时间所有,就瘫坐在了那里,一直到外面变得漆黑一片,他再也看不到沐沣的脸。
“点灯吧,”沐澈一声令下,就有人去准备了。
沐沣的去世,并没有在风起云涌的京城制造出很大的火花,就是他的下葬也没有引起众人的主意,或者说就是大家已经注意到了,只是没人敢提,整个朝堂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就是当今圣上也不例外,不然沐澈私自在慈恩寺敲响了丧钟怎么没人敢动他。
想到这里,沐澈讽刺的笑了笑,把酒水倒进了口中,一年仅有一次,就一次喝个够吧,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的原因,已经喝了这几坛子,他还是一点醉意没有。
“四爷,二爷拜托我送你回府。”
闻言,沐澈抬头看去,就看到了顾启珪,笑了笑,“是你呀”
顾启珪点了点头,本来觉得他去塞外之前再回来看沐沣的,他真心实意的希望沐沣能安康,没想到这才没多久人就去了。
沐澈没再说话,自顾自饮酒。
顾启珪也没有催促,就在一旁等着。
两个人本不是这样的关系,现在却因为一个人以这样的方式联系在了一起,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了很多年。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