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正准备向将军说明此事,”段奚一面呈上几张写有情况的信纸,一面将收集来的情报悉数道出,“一个月前,沈府被抄,从沈府书房中搜出半本残缺不全的账簿,上边记录了一些官员名姓以及部分军饷的去向,大理寺便是由此账簿抓人的。”
卫驰抬眼:“半本?”
“是啊,就是半本,”段奚点头,而后将声音压低道,“且据我所知,账簿上的字迹并非是沈明志的,也是因为如此,沈明志只是被暂押入狱,而非直接抄斩。”
卫驰心中了然,半本账簿、字迹不同、且非沈明志本人经手军饷一事,偏这账簿是在沈家书房中搜到的,此案确实有些蹊跷。
“账簿上的官员名字可全都出自户部?”卫驰张口缓缓问道。
“具体的官员名字,属下不知,”段奚手搭在剑鞘上,继续道,“但属下听闻,名单上不仅是户部官员,兵部、吏部皆有涉及,大理寺拿人的时候,那是一查一个准。”
名单准确、字迹不对,可禁卫查抄,众目睽睽,确实令人百口莫辩。卫驰眼前莫名晃过一张玉软花柔的脸,半本账簿,还有名单,段奚不知名单上是何人,她或许是知道的。
“负责经手军饷的乃是户部侍郎崔默,可早在半个多月前,崔默便已称病不出,如今更是逃遁踪迹全无,其府中未搜到关键证据。”沈家的线索说完了,段奚便开口道出第二条线索。
卫驰并未应声,只静静听着。
“余下的便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段奚两手一摊,无奈道,“三十万两白银至今一分未寻到。”
这些便是段奚已知的全部线索。
此案看似线索证据皆有,可最重要的官银却至今未寻到,崔默一个户部侍郎,且不说他身后有无其他势力,光是三十万两白银这般庞大的数目,若说镇北军中无人与之同流合污,是绝不可能的。
然眼前这些线索,皆无大用,卫驰拧眉,目光落在纸上的“崔默”二字之上,眼下合该先将崔默此人寻到才是。 “大理寺可有在寻崔默此人?”卫驰问道。
“自是在寻,”段奚回答,“只是将军也清楚,就上京城内的这些个人,是什么样的身手……”
卫驰屈指扣了下桌案:“出城皆需官凭路引,崔默身居要职,不过半月时间,又是独身一人,定然没有跑远。”
段奚顿时来了精神:“抓人而已,大理寺的人若是没这个能力,我镇北军中精锐,亦可以代劳。”
此事关系镇北军上下,他也想早日弄清事情缘由,加之回京之后无事可做,他早就闲不住了。
卫迟乜他一眼,并未应声,段奚知道,这便是默许的意思,忙抱拳回道:“属下定不负将军所望。”
段奚禀报完事情,并未离开,而是站立在旁,显得有些局促,与他平日里火急火燎的样子全然不同,卫驰知道他定有其他事情要说。
“有事便说。”卫驰直言道。
段奚确实有事要报,不过却是将军不喜的私事,段奚方才还在犹豫如何开口,这会儿正好顺着台阶下。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咧嘴一笑:“叶家方才派人来传来口信,说是近来多雨,叶忠大人突旧疾,想问问您是否得空前去探望。”
卫驰拧眉,没有应声。
叶忠乃镇北军旧部,从前一直追随父亲北征,如今在军中担任副将。十二年前,北疆一战,镇北军几乎全军覆没,叶忠因有伤在身,未赴前线而侥幸逃过一死。卫家出事之后,年仅十二岁的卫驰独自一人留在上京,叶忠一直对其照顾有佳,后还举荐其再入镇北军中,卫驰一直对他心怀敬重。
叶忠已年过四十,久经沙场的他身上伤势众多,此番再次从北疆归来,身上新伤旧伤皆有,加之年事已高,叶忠已是准备告老还乡。身为武将,何人身上还没点伤,叶忠不是扭捏的性子,这“前去探望”一事,怕不是叶忠派来的人罢。
按说叶忠开口相邀,卫驰不会有所迟疑的,这烦就烦在“过府探望”这几字上,叶忠膝下有一子一女,其子叶嵘与卫驰同岁,现在兵部任职,可叶忠那位那位刚刚及笄的女儿……
“你寻个理由替我打了,再帮我送份滋补疗伤的贺礼过去便是。”卫驰思忖片刻,冷声说道,叶忠必会理解他的心思。
一回上京,便有麻烦事接二连三地寻上门来。卫驰向来烦这些琐事,然言谈间,帐帘撩起,又有人入内来报:“禀将军,宫中送来请柬,为庆镇北军凯旋,下月初四,皇上特命人在宫中设宴庆贺,请将军前往赴宴。”
方才段奚还在抱怨军饷久未放,这边宫里竟还有闲钱设宴,这便是如今朝中的风气。
卫驰低头看了眼手中请柬,将目光落在“十一月初四”几字之上,久未移开,卫驰皱了下眉头,很快松开,可这是皇上宴请,不得不去,卫驰抬眼:“将请柬拿过来吧。”
第6章
◎鱼汤◎
夜色深浓,朔风凛冽,卫驰策马回到府中。
沈鸢今日在将军府中,借小厨房熬煮了一下午的羹汤。完成了留在将军府中的第一步,接下来便是了解对方喜好,讨其欢心。
昨日匆匆一面,虽不足以了解对方,但她既得了近水楼台之便,就不能浪费机会。今日她特问了府上管家福伯,得知卫驰喜食鱼汤,北疆之地,自是没有鱼汤可饮,故而今日沈鸢特意下厨,亲手为其准备了鱼汤。
因不知卫驰回府的具体时间,沈鸢只得将鱼汤用小火煨着,又命银杏在大门口等候,就是为了让卫驰能在第一时间喝上她煮的鱼汤。
银杏奉命站在大门内候着,这会儿终于见着了人影,忙小跑回去禀报。奶白的鱼汤盛入食盒,沈鸢将额角垂下的一缕丝别至耳后,再次确认自己妆无误后,便手提食盒缓步向主院走去。
将军府本就不大,这路昨夜已走过两次,无需再有人引路,沈鸢穿过回廊,朝主院走去。
卫驰回府后,先去了趟书房,待将书房中的信笺整理好后,方才行回主院。待行至主院外,远远见着一人长纤腰,一身月白色花裙,正婷婷袅袅地朝此处走来。
卫驰驻足,停顿,转身朝沈鸢行来的方向看去。
沈鸢本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前来,然此刻远远看着主院外站立的男子身影,心跳莫名就快了起来。
提着食盒的手紧了又紧,夜风簌簌,吹得她肩头瑟瑟,沈鸢使劲儿压下心头的紧张,故作镇定地朝前走去。
今日穿了身月白色蝶纹纱裙,迎着夜风,衣袂飞扬。夜风渐起,天边一轮弯月高悬,莹白月光映照在那张玉软花柔的脸上,显得皎洁而柔美。 “将军安好。”沈鸢福身行礼,声音如林间清泉一般悠扬动听。
按说这样一个美人主动献殷勤,少有男子招架得住的,奈何遇上的却是卫驰这样一个不解风情之人。
卫驰立在院门处,目光冷冽地看着眼前之人,不知是天冷还是紧张,他留意到她微微颤抖的薄肩,但却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何事?”
“听闻将军喜食鱼汤,阿鸢特意煮了汤,拿来给将军尝尝。”沈鸢着低头,提着食盒的纤纤素手往前伸去,月白绣花的衣袖后滑,露出一截细白的皓腕。暖黄的烛光从从头顶温柔洒落,将她整个人笼罩上一层珍珠似的光晕,温婉动人。
卫驰并未应声,也未接过食盒,只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之人,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