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段奚拱手,本还想加句“安好”,但突然想起卫驰先前嘱咐,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段奚原是想去西南民巷外走上一遭,他不是闲得下来的人,左右无事可做,与其让他在客栈干等着,倒不如过去走上一遭,万一被他给撞上了呢?
还未开口将计划说出,已见一近卫匆匆走来,见到卫驰,停步抱拳。
这是有事禀报的意思。
客房外毕竟人多眼杂,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卫驰看向段奚住得那间客房:“进去说。
房门阖上,近卫的回禀未能让卫驰满意,不过简短几字:未有现,一切如常。
卫驰面色稍沉,眼下西南民巷的线索断了,其他几处的线索尚不明朗,“赵叔”当是最有希望的一条线索。
“说具体些,自昨日返回之后,他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皆详尽道出。”
“那人独自一人住在东郊村落,傍晚回到住所后,煮药、用饭、睡觉,未接触过任何人。”近卫回道。
“待夜深,那人入睡之后,属下还曾入院查看,确未在其家中见到任何旁人,屋内生活用具皆是独一份的,未见有其他人生活过的痕迹。不过……”近卫说着,顿一下,“不过,属下藏身高处,夜晚时分在其房顶、院中,看见了几只猫。”
“猫?”卫驰拧一下眉。
先前他在东南民巷外,也见到有猫。虽说乡野之处,有猫并不奇怪,可但凡同崔默有关联的住处都现有猫出没,此事必有关联。 昨日见到赵叔时,已是傍晚,之后便是夜深,未探到消息并不奇怪。眼下正值清晨,可做之事相比黑夜自多得多。
“先休息,”卫驰对近卫说道,顿一下,转头看向段奚,“你跟我去东村看看。”
……
临近午时,日头高悬。
沈鸢从玉康堂回到客栈时,仍不见卫驰回来。
方才问得的消息她自己虽觉紧要,可究竟有无用处,还不好说。卫驰不在,沈鸢未对旁人提及此事,只在房中焦急等着。
日头又移了一寸,眼看快到正午时分,房门倏地被人推开,沈鸢抬头,看着一身风尘的卫驰。
“郎君。”她将手中毛笔放下,迎上前去。心中揣了事情,无心作画,桌上宣纸只有一个不成形的人脸轮廓,潦草凌乱。
卫驰衣摆一掀,在圆桌旁坐下,看着桌上画像:“又在画画?”
沈鸢点头,道了声“是”,随手拿了砚台搁在尚未成型的人脸上,将画像挡住。
沈鸢作画的功力,他很清楚,只一回笔下凌乱,是因为她忽然想到了崔默,加之马车颠簸。
沈鸢倒了杯热茶,递给卫驰。
卫驰没接,他喝惯了凉水,不喜热茶,只淡淡道了声“放着吧。”
圆桌本就不大,上面铺了画纸,便无多少空位。沈鸢手里捧着热茶,轻放下去,潦草凌乱的人脸又被遮了一半。
“今早我去了一趟昨日的药铺,”沈鸢目光落在热茶氤氲的热气上,语气平缓,“和店中伙计闲聊时,恰巧得知一条消息。”
“我觉得,或对寻人有帮助。”
卫驰静静听着,目光仍落在画上。
“那伙计说,东郊村落年久失修,”沈鸢说着,顿了一下,垂在衣摆旁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一下,“半年前,那里还曾生过地陷。”
卫驰猛地抬眼:“地陷?”
“对,就是地陷。”沈鸢郑重说道,余下的想法她已无须再说,在寻人一事上,卫驰自有他的办法。
“你去药铺作甚?”卫驰问。
“早上睡醒后,觉得有些头疼,便去了一趟药铺买药回来。”
“你怎知赵叔住在东郊村落?”卫驰看住她,眼底闪过一丝锋锐。
“是那伙计告诉我的,”因紧张而握住的双手遮掩在圆桌之下,沈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缓,“昨日他不是说过,赵叔每回买完药,都是往东走得吗,今日我借头风之名,寻那伙计看诊,诊脉时便与他闲聊了几句。”
“许是他见我是个女子,心无防备,我稍一问,他便随口说了出来。”
卫驰收回目光,喝了口桌上的茶,确是烫的难以入口。
他知道在寻找崔默一事上,沈鸢定不会对他有所隐瞒,但昨日药铺的伙计,并不简单,不知是哪方势力,他是担心沈鸢被人利用。
不过眼下并无其他可用线索,既得了新的消息,真也好假也罢,他都要亲自过去瞧上一眼。
卫驰将手中杯盏一撂,起身找出袖箭绑在臂上:“那药铺别再去了,眼下不知那伙计背后是何人,恐有危险。”
“你在客栈内待着,那间药铺不要再去,若要外出,叫江澄跟着,他自有部署。” 说完,顿了一下:“等我回来。”
沈鸢点头,心口莫名有些虚,她未对他坦诚相待,他却是挂心着她的安危。
袖箭绑好,卫驰信步而出,临到门口,忽又驻足回,道:“往后茶水皆备凉的,热的喝不惯。”
“知道了,”沈鸢点头,目送他离去,忽又张口将他叫住,“郎君等等。”
沈鸢小跑过去,拉住他的手,柔声道:“郎君千万小心。”
卫驰觉得今日的沈鸢稍有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他看她一眼,灼灼清亮的眼底除了真挚还是真挚。
北疆上阵杀敌自比此行凶险千万倍,从未有人和他说过“千万小心”这样的话,心口莫名被什么扯了一下,即便眼前这点困境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