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盈出言嘲讽,但字字属实。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握不住剑了,便也护不住身边的人,怪谁呢。
宴如是紧咬着牙,任在心里把孤山之人千刀万剐,却一句不能言。她自己还在浮屠里身不由己,不硬气也没底气,没机遇也没能力。
不该这样的,她想,宴门万千余人,怎么就落得这样境地了呢?被打碎了牙齿还要和着血往肚子里吞……
思绪里的那些酸涩涌上鼻尖,眼泪便夺眶而出。宴如是从前并不爱哭,如今接二连三变故,朝逢暮迎死生,她无能为力,更不知除了眼泪,又该如何是好了。
庚盈幸灾乐祸:“宴少主居然是个遇事只会哭的废物包!”
话音未落,她被噤声了。
游扶桑没什么情绪地收回手,再问青鸾:“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青鸾摇头:“就是这些了。清明之宴在清明时分,孤山代掌门方妙诚与宴门宴清绝都会出席。”
十分突然地,游扶桑再睨向泣涕涟涟的宴如是:“宴少主什么想法呢?”
“我想去……”宴如是低声,“望海亭。”
但凡一线机会,她仍想见一见母亲。
于情于理,游扶桑都没有答应的可能。她憎恨宴清绝,更不该蹚这浑水,作壁上观狗咬狗才是明智之举。
岂料她微微一笑:“可以。”
宴如是眼睛亮起,青鸾惊叫:“尊主!?您不觉得这是一场……”
“觉得啊,”游扶桑替她答了,“鸿门宴。”
“那为什么……”
游扶桑十分惬意地笑了笑,“我怕方妙诚吗?”
她意向已决,青鸾不好再劝。宴如是则略带期盼地拽起游扶桑衣袖:“师……尊主与我同往吗?”
游扶桑嗯了下,“去玩玩呗。”
于是她见这小孔雀白色羽毛抖了抖,眼里的泪花闪了闪,雀跃又欣喜地望着她。
游扶桑一晃神,下意识与她错开目光。
“青鸾,给宴少主一柄剑,一张弓。”
“尊主!?”青鸾错愕,“您、您这要给她武器吗?”
游扶桑敛眸,“届时望海亭,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处处要本尊护着。”
语气似在嫌麻烦,但掖心底下,还有一句话她未说出口。
师妹的手是练剑拉弓的手。
宴门式微,宴少主亦势弱,但风水轮流转,游扶桑总还盼着她能站回云端,回到从前那副神气的样子。
*
孤山是百年前的老熟人了,如今高位的那几个也没怎么变过。
孤山姓周,周大娘子周蕴、周二郎、最小的周小妹名周聆。周大娘子心向医道无意夺权,周家老人殒命时周小妹又太小,只剩了周二郎。他与妻子方妙诚步步艰险,最后双手接过孤山掌门印。
可惜了,总有人有命拼搏没命享福,掌门位置没坐热,周二郎顽疾缠身一命呜呼。
周二郎病逝,方妙诚也不好过。不论远近,孤山外或萧墙内,不怀好意虎视眈眈的人数不胜数。但方妙诚顶着那些目光与流言,一人撑起一片天,把孤山治理井井有条。
……罢,已是前尘往事了。
从前那个孤苦伶仃的遗孀早就不见了,如今方妙诚坐镇孤山,居然能把宴清绝都打趴下。
不过,游扶桑对她印象并不深刻,反而对孤山那位大小姐脾气的周小妹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