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屏幕上出現自己那段全裸背影的時候蘇愈已經羞恥地將腦袋深深埋進膝間,只露出兩隻燒紅的耳朵。
顧離捏了捏弟弟後頸的軟肉,語氣波瀾不驚地提醒道:
「後面還有我全裸的鏡頭。」
蘇愈的腦袋立刻抬了起來,頂著一對紅透的耳朵,眼神發亮,像極了一隻在草原上覓食的兔子。
衛浩洋和沈棠進入了一段短暫的蜜月期。
直到沈棠帶回那張有著犯罪集團明顯記號的假幣。
衛浩洋那一方無憂的天地倏然崩塌。他從衣櫃深處翻出那張被他藏了許久的尋人啟事,照片上的男孩眉眼精緻笑起來露出兩顆俏皮的小虎牙,儼然就是沈棠。
天地之大,容不下衛浩洋眼裡的一粒沙,也容不下他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相遇里那一點點私心。
沈惟來接沈棠的那場戲是蘇愈的殺青大戲。
其實那天他哭得很兇,因為劇情里的永別,也因為現實里剛剛和好就到來的分別。
也許是時過境遷,現在蘇愈再看到這一段心情竟是平靜了許多,甚至還大言不慚的跟他哥自誇,「我哭戲原來這麼好。」
顧離不忍心打擊他,鼓勵似的在他耳邊印下一吻。
之後的劇情全部圍繞衛浩洋破案舉證展開。他在搜集犯罪集團與上級勾結的關鍵證據時出了車禍,從醫院醒來後恰逢省監察委督導工作,衛浩洋作為重要證人被保護起來。
衛浩洋用半條命換來的證據有力確鑿,得到了上級高度重視,整個案件偵辦得非常迅,一系列相關人員均被抓捕審判。
靈水鎮沉悶了許久的天終于晴朗起來,警察局換了的領導,所里又來了兩名實習小警察,人們像往常一樣行走在熱鬧喧囂的大街上,好像有什麼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衛浩洋辭去了警察的工作,用撫恤金開了一家小麵館。
麵館生意還算不錯,鄰里街坊都很捧場,甚至還有慕名遠道而來的客人。
每逢八月中旬,都有一名衣著講究身量挺拔的男人來店裡打包一份紅燒牛肉麵。
他的車就停在麵館對面的街邊,衛浩洋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那是一輛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商務車,通體都是黑色,包括後排那幾扇密不透風的玻璃。
轉眼十二年過去,又是一年盛夏,男人如期而至。
衛浩洋乾脆利落做好了這份外賣,可是他在系包裝袋的時候手卻莫名顫抖。
男人交完錢就拎著袋子離開了。
鏡頭轉向街邊停靠的商務車。
伴隨著後車門的打開,夏日明亮的陽光將車內的景象照得一覽無餘。男人將手中打包的牛肉麵遞給坐在中排商務座上另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鏡頭始終沒有給到男人的正臉,卻從不同角度連續給對方的手部三個特寫——白皙修長骨節勻稱,養護得非常漂亮的一雙手。
這樣的一雙手在影片裡只屬於那一個人。
男人放下小桌板,和往年一樣打開包裝袋,卻在看到浮在面上的三個雞蛋時突然頓住了動作。
影片到這裡倏然一黑,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結束了,卻留給觀眾無限遐想的空間。
顧離打開燈的時候就看到蘇愈怔然坐在沙發上,好似還沒從劇情里抽離出來,隨後他的視線一點點移動,最終聚焦在顧離身上,然後眼眶慢慢紅起來。
「哥,他們會在一起嗎?」蘇愈啞著嗓子問。
最後在車上打開外賣這一段是蘇愈剛進組時和顧離分開拍攝的,那時候蘇愈整天忙碌於如何在顧離干擾下迅入戲,在反覆做心理建設和背台詞揣摩劇情中消磨時光,對這樣的小插曲根本沒什麼印象。他手裡的劇本本就沒有結局,就更不可能了解這段在整部影片中的作用。
「從藝術處理的角度上,這是一個開放式結局,結果也是見仁見智。但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既然前十二年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後面也沒有必要打破這種狀態。無論是家世、社會地位還是世俗觀念,每一條都是立在他們之間堅不可摧的高山。可能這種互不打擾就是屬於他們最好的歸宿了吧。」顧離回答說。
蘇愈一頭撲進顧離懷裡,本就低啞的聲音在聽完他哥的話後更加滯悶,隱隱帶著哭腔:
「你怎麼這麼壞,你明知道我想聽什麼。」
顧離攬住他,手掌在弟弟後背輕輕拍著,「小寶,該出戲了。你不是沈棠,我也不是衛浩洋,他們有他們的人生,我們也有屬於我們的人生。相反你應該慶幸,我們因他們而重逢,卻不會像他們那樣迫於現實不得不背叛自己的感情。」
「小寶,我愛你。」
「終我一生愛你。」
「終我一生都可以愛你。」
顧離將蘇愈抱進臥室的時候窗外忽然下起了雪,一團一團白色在月光下紛紛揚揚落在窗子上,再以肉眼可見的度融化掉,在透明玻璃上凝結成一個個水珠。
日月更迭季節變換從未停止,如同溫暖房間裡抵死纏綿的兩個人,他們對彼此的愛意也從未停歇。
他們曾在盛夏倉皇結束自己朦朧短暫的初戀,在地球兩端度過五年孤獨伶仃的時光。可愛情的種子並未死在那場滂沱的大雨中,反而被時光雕琢得愈發堅毅,在相思中深深紮根任誰都無法撼動。
終於在又一個盛夏時節屬於他們的愛情在勇氣的澆灌下破土而出,參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