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九笑声虽低,却牵动着一把胡子抖个不停。他追着如花似玉的小妻子跑,自己也觉得年轻了不少:“我的小祖宗,穿得这样少,老爷给你暖身子你还不领情呢。”
这时,张翠兰咯咯笑着,假作不留神,被一把搂进了怀里。
“小宝贝,改天去洋行,老爷给你买钻石,好不好?”
“那你也得赔傲雪一条。”
“什么话!”只是一句玩话,胡云九心头却有一种钱已经花出去的割肉一般的痛感,眉毛不禁一跳,“男人送女人饰是有意思的,你愿意我对她有意思?”
男人大多贪财好色,有的人贪得无厌,有的人适可而止。在女色一方面,胡云九认为自己这个年纪有位花朵般的姨太太就行了,太多了伤身,是不划算的。唯有对于钱,最好是只进不出。
所以,尽管场面里一帮人对苏傲雪有狎昵心,唯有他没兴趣。他并非不好色,而是觉得李海存会比寻常老鸨更能使手腕,还是不要上当比较好。
张翠兰玩着老头子的胡子,一点不怕他,仍咯咯地笑着:“那我去问问傲雪,她愿意你怎么赔罪。”
“穿件衣裳再忙呀,你别……”胡云九还没把话交代完,那娇软的倩影早跑不见了。
一开书房门,张翠兰看见苏傲雪局促地等在客厅里。于是,她就跑过去挨着坐了,把自己在里头玩的小把戏,当成一件功劳附在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傲雪,总之你一定要说一件事出来,不然就是你不原谅他。你不原谅他,那我也不原谅他。”
“我实在……”苏傲雪垂眸,心想着自己眼下就一个念头而已,赶紧把毕业戏排出来,等到可以自立的时候再实行离婚谈判,其他的一概不重要。因把碎往耳后一架,刚要摇头说不必了,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瞪着眼睛很期盼地拉住了张翠兰的手,“我实在想排戏呀!”
“你等着!”张翠兰接过老妈子捧来的睡袍,往肩上一搭,人又跳进了书房。
对于排戏,混迹文人圈子的胡云九,一点不觉得为难,甚至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可以不出钱而只卖人情,简直是两头讨好的事。
“我今天正好遇见一位实业大亨,这人出手很阔绰,刚盖起一个新剧场,说是送给姨太太去经营,让她做个事业女性。只要我从中一说,不仅可以在剧场里演,这种新起来的剧场为了招揽剧团来演出,还会给充足的经费支持排演呢。不过有一条——”胡云九伸着一根手指,非常严肃地告诫,“既然是送给姨太太的剧场,那位大亨就不能非常大方,最好只排女人戏,不要一个小白脸,怕拐跑姨太太呢。”
等张翠兰把这番话带出来时,苏傲雪简直喜欢得不知怎么好了,自己要排的独幕剧刚好只要一个女演员就行,这简直是想打瞌睡就来枕头了。
回去路上,苏傲雪忍着心头的狂喜自言自语起来:“可见人还是要做好事的,我站在翠兰的立场为她解困,她就还我这么大的惊喜。只要我把本子改到二十四分好,什么难题也会迎刃而解的!”
自这天起,苏傲雪干劲更足了。她先告诉了佐飞,排戏和演出的问题都解决了,只托他帮忙找一位能演戏的女学生。跟着,她就终日躲在家里研究剧本。
李海存倒也变得很合作,不太逼迫她出门了。要知道以往过一个月不配合他交际,准是要动手的。至于这种转变背后,会不会有别的考量,一心扑在剧本上的苏傲雪完全没注意过。
除了忙剧本,排戏的资本也要充分考虑。而胡云九本人虽然吝啬,慷他人之慨倒是很在行。由他牵线的剧院,因为新成立的关系,正极力地争取大大小小的剧目来演出。听说苏傲雪在写的话剧排演花销很有限,除了爽快地答应承担一切费用而外,还表示愿意帮忙宣传。毕竟剧院也指望这出话剧能有好的反响,传说出去连带着剧院也能一炮而红了。
至于独幕剧的演员,佐飞在本校找了一圈,只觉得都是些拖后腿的,想要一个能合作出成绩的,最好还是去外校寻一寻。
在一番举荐和挑选之后,佐飞挑中一位外校剧团里的积极分子。
这天,三个人约在职校的排演教室里会面。只要苏傲雪这位编剧没有异议,那么这出剧的成员就齐全了。
来的女学生落落大方地上前一鞠躬,道:“我叫康美新,是女子师范的学生。我参加了学校的戏剧社,有相当的表演经验。”
苏傲雪笑盈盈地和这位热情的女学生打了声招呼,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看了眼名字的写法,颔道:“康美新?好别致的名字。”
康美新是鹅蛋脸,虽然有些学生稚气,但五官和气质已经有七八成电影明星的风采了。她一路跑来,脸蛋还是红扑扑的,用力点了一下头,笑答:“我父母希望我做个美丽的新女性,所以才叫着这个名。”跟着,从书包里取出誊抄的剧本,“苏编剧,我看了《弃婴》的剧本,我很喜欢呢,这样的独幕剧对演员来说太有挑战性了!”
在她翻动书页时,苏傲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注解,显然是事先用了功的。
一旁的佐飞非常欣慰地笑了笑,又朝苏傲雪看了看,用眼神表示着自己是有慧眼的。
苏傲雪心头其实还有一个巨大的惊喜,便是人家开口喊她“编剧”。自己一个未毕业的学生,居然受到女子师范剧团成员这样的尊重,这一乐非同小可,恨不能请人家把那句话重说一遍,她好再得意一下子。
“真的,你真这么想?”苏傲雪忍着狂喜,拉着康美新的手。在心里,立刻认她是个可深交的朋友。
康美新习惯了用肢体表达情绪,兴奋地拉住苏傲雪跳个不停:“真的真的,我觉得你的切入点有你个人的独到之处!错过这个农家女的角色,也许就难再找着第二个类似的戏剧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