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变得更肃然了一些:“那是一处幡中世界。”
唐花落愣了愣,她小心看向其他人,看到大家都一脸惊讶,显然已经听懂了这四个字的意思,然后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当年在宫没有好好听讲。
片刻,她到底缓缓举手:“那个……幡中世界是什么意思?”
回答她的,是段重明。
红衣师兄的眼神凝重:“所谓幡中世界,便是洗去进入其中的所有人的记忆,让他们以婴童的姿态重新降生一次,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和记忆,再给予他们不得不相互厮杀的理由和不同的势力,以一整个世界为舞台,来决出几个人最后的胜利。”
“胜者,才能拿到此处封印的那样东西。”
这样的小世界对唐花落来说闻所未闻,她慢慢睁大眼睛,震惊之色溢于言表:“那岂不是如同一次转世重生?到底是谁会有这样的力量,能拟出这样一方世界?”
幡中世界。
日月同辉,天上同时高悬着一个太阳和两个月亮,看起来像是一个括号里放着一个句号。
十二岁的凝禅坐在书舍的矮案前,一边打瞌睡,一边在脑中冒出了这个不怎么合时宜的念头。
台上的夫子在讲日月山川,又讲天地之间有灵气,万物有灵,万物平等,所以人和妖灵都可以同时坐在这一间书舍之中,接受夫子的教育。
凝禅心道,平等个屁,如果真的平等的话,为什么她一会儿还要帮她的小师兄虞别夜点卯听课做课业?为什么他能什么都不,而她要一个人两人份,而不能反过来?
凝禅气呼呼,抬笔占了墨水,在万物平等旁边气壮山河地落下四个大字。
胡说八道。
结果最后一笔还没写完,就被夫子抓了个正着。
夫子气得胡子乱翘:“如何胡说八道?万物如何不平等?若是不平,就凭你一个被捡回来的小妖,如何进得了我奕剑宗的舍?”
凝禅觉得好生荒谬:“若是真的平等,夫子又怎么会产出这样的想法?我能进来,不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又何需小师兄捡我?”
夫子噎住。
夫子罚她将剑术总论抄三遍。
凝禅觉得又无聊又有趣。
定然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讲授的东西狗屁不通,不然为何不罚她写万物平等,而是抄剑术总论呢?
被罚又被留堂,凝禅自然没能完成替小师兄点卯听课的任务,待她从自己所在的舍赶到三层楼上的那间舍时,台上的夫子已经讲了半堂课。
不过这也没关系,并不妨碍凝禅扒在窗户上继续听。
听着听着,凝禅又在想,瞧,果然是不平等的。
否则为什么小师兄的夫子讲课要有趣这么多呢?
她将这个话题抛到脑后,赶在放课之前就开始从窗户上往下滑,如果再晚走一会儿,小师兄舍里的其他几个师兄就会过来刁难她几句,尤其是那个叫谢柏舟的师兄尤其可恶,上周被他抓住的时候,他非要她化出原形,还好她最近没有剪爪,才让她以一道入骨的抓痕为馈赠,顺利逃脱开来。
要是被谢柏舟抓到,她指不定还要吃什么苦头。
凝禅溜得飞快,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就在她滑下窗户的同时,舍里谢柏舟的目光就不偏不倚扫了过来。
少年腰杆笔直,看起来清风明月,器宇轩昂,哪里像是会堵着凝禅一只小妖化原形的模样。
坐在他旁边的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挑了挑眉,揶揄道:“瞧瞧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得,也得亏她嘴严,没有告诉虞别夜你做了什么,否则以虞别夜那个锱铢必较的护短性子,指不定要把事情闹成这么样。”
说完又道:“你也真是的,天下小妖千千万,那凝禅不过一只山猫而已,你犯得着非要和虞别夜对上吗?”
谢柏舟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没有辩解。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从出生起,耳边就有一道自称姓许的奇异的老爷爷声音。随着他年龄渐渐长,他也终于能看清那道身影的轮廓,验证他不是自小就有幻觉癔症。
那道许老头的声音从未欺骗过他。
他出身波云诡谲的谢家,自小便历经无数暗杀毒害,有许多次都是靠着许老头的提醒,才躲过一劫,侥幸活到现在。
所以许老头在第一次见到凝禅就激动出声,要他多接近这只小小山猫妖的时候,他照做了。
但他骗了许老头。
他接近凝禅,不是因为许老头说的原因,又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是因为,自他出生起,他就知道,自己的体内有着一个名叫命珠的东西,他过去不明白这样东西的用处,也全然没有见过别人有,所以他一直将这个秘密深埋心底。
直到那日,他见到凝禅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小小少女歪着头,有些打瞌睡,却还在努力睁大眼记录课堂笔记,有一种娇俏而不自知的努力和天然去雕饰的美。
他情不自禁一笑,收回目光,并没有更多想法。
直到他的命珠,第一次有了滚烫灼热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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