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星隐,西北耀眼的日光落到面上时,宁澹醒来睁开眼,坐起来揉了揉肩。
连着睡了几夜屋顶,即便是他历经锤炼也会有些腰酸背痛,但这都不算什么,若要与魏渔同住,他宁愿睡在屋顶上。
宁澹面色冷酷地跳进院中,打水洗漱。
进大漠与别处不同,早晨还不能动身,否则,若是走到半途没有遮阴的地方可以躲避,又恰巧碰上日头最烈的时候,只能苦熬过去,要多吃许多亏。
最好的时辰是吃过午饭后,等到阴凉一点再出发,夜间也得接着赶路,这样才能在第二日晌午前赶到柳镇。
若青领着人把马车的帘子都钉牢了,听说一路上风沙极大,还加了一层防沙隔热的布。
马车驶了许久,外面传来风声呼啸,一声声拉得极长,尖利,像极了哭号。
沈遥凌唰的坐起,怔怔听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拉开车门往外看。
这一眼几乎分不清楚天与地,风沙搅成了一片,整个视野里全是灰漠漠的,定睛看上许久,才能分辨出挂在遥远天边的一轮日头。
日光分明火辣辣地照在脸上,却一点也不刺眼,被沙尘遮蔽着,如同悬在天上的一面银镜,很容易就要被沙尘给吞噬了。
夹着砂砾的风刮在脸上刺拉拉地疼,大漠的无垠,好似能将世间万物全部吞噬席卷。
如今,他们已真正身处大漠之中了。
为了躲阴,他们从一条巨大的峡谷穿过,沈遥凌也骑了一匹马,不断地看向四周,赤色的山壁上深浅不一的泥土勾勒出奇异的纹路,似乎带着什么神秘的内涵。
听说千万年前,这里是一条宽阔的河床,奔涌着自高山而来的涛涛大河,然而今日这里只剩下干涸到皲裂的泥土。
世界永远不是恒定的,人的短短一生绝对不会是天地的永恒,那么,大偃未来将要经历的“天灾”会是数百年后沧桑巨变的一环吗?
沈遥凌亲眼看着这些,心中震撼不已。
天地变换自有其规律,想要阻挡天灾如同蚍蜉撼树,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们能做的,唯有适应而已。
过了一夜,第二日天亮后又走了小半日,他们终于到了柳镇。
千万年前的河床,如今只剩下了一片小小水池,这个季节,水池边长着密密小草,草丛里还开着嫩黄的小花,在风中轻轻招摇,对于看腻了来路上那惨黄一片风沙景象的人们来说,是莫大的慰藉。
柳镇正是围绕水边而建。在这样困苦的沙漠之中,人们尚且会因水而聚,依水而兴,只要有一点点办法,想活下来的人们都会竭尽全力。
柳镇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很热闹。
今日恰好赶上集市,沈遥凌一行人的车马从镇上并不宽大的道路上驶过时,险些被堵得走不动。
摊贩们热情地叫卖着,面前摊着一块布,摆上几大块烤好的兽肉,就算是一个小摊,光从他们笑容满面的脸上,绝对看不出就在他们的不远
处,正经历着一场战乱。
沈遥凌转头看了乌尔一眼,乌尔小鼻子小眼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出玉门关之前,宁府的手下给他易了容。
这也是沈遥凌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曾经宁澹问她要不要学的易容术。
乌尔毕竟是一个异域人,眸色和肤色都不相同,想要伪装成大偃的士兵不大可能,但是把他变成一个平平无奇的乌苏侍从,还是没有问题的。
沈遥凌道:“柳镇我想象中要繁华许多。”
乌尔点点头:“百姓们与战争无关,无论发生什么,他们的生活总要继续。我离开之前留下一部分乌苏士兵在这里保护,至少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械斗。”
沈遥凌弯了弯唇:“乌尔殿下真是治理有方。”
宁澹闻言,挑刺一般:“这也能叫有方,只是没有械斗罢了,又不能保证没有其它的麻烦。”
魏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乌尔小小的眼睛放出了冷冷的视线:“宁大人想要出什么麻烦?”
沈遥凌轻咳两声,立即指向前方道:“我们是不是到住处了。”
不远处出现了一片平房,有些类似于大偃乡下的农庄。
乌尔点点头:“那是维达尔的住宅,他是柳镇最富有的商贾。发生内乱之前刚好在王城做生意,现在他人还滞留在王城,他的家人都对乌苏忠心耿耿,拿着王室的信物,他们就会招待我们。”
沈遥凌点点头。
据乌尔所言,他在离开乌苏时也在柳镇停留过一阵子,维达尔的妻子里拉也认识他,甚至还跟他同桌吃过饭。
里拉会认出乌尔的易容吗?
马车停下,乌尔率先跳了下去。
他像任何一个寻常的侍从一样,跟着其他人去后面的车上拆卸货物,拴马喂水,维达尔家中的仆人从他身旁经过,也什么都没发现。